落叶的姿态
■吴思敏
一年四季的落叶，让人对新生命有了源源不断的期待。
春天的落叶是多情的。春天还有个多情的常绿树，不愿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的红花绿叶在夏天、秋天、冬天谢去，于是在欣欣向荣的气象中，它也承担了几分光秃秃的寂寞。3月，在海南昌江热带雨林集中分布区，木棉树一片片剥掉自己的叶子，孤零零的枝条因伤心过度而显得瘦骨嶙峋，等待雨季的来临。春雷落下，就在这时，花骨朵悄悄地冒出来，世界一下子就变成橘红色的了。木棉花的叶子如此可爱，甘愿化作春泥，把整个世界的赞美都留给了烈火般的花儿。
夏天的落叶是傲人的。绿肥红瘦的立夏时节，北纬十八度的南国之滨，气温高达摄氏三十七八度，街边的小狗热得吐出了舌头，常绿树的叶子也热得耷拉着脑袋，大树为了锁住体内水分，减少水汽蒸腾，有叶子要站出来当一名勇士了。一阵风吹过，公园里的几棵树哗啦啦地掉叶，雨点似的声音就扑过来，一张张又大又黄的树叶就纷纷飘下来，在我的面前，你的身后，依然保持着挺拔的身姿。等阵雨过后，认真瞧，芽瓣早已挂上枝头，嫩叶喝饱了雨水，就要绽放了。
秋天的落叶是温顺的。落叶树似乎已经顺从了大自然的安排，黄的红的枯叶填满了整个季节，人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绵软无力，越想跑得快一些，就越握不住匆匆流逝的时光。自古以来，梧桐树就是寄托秋思的信物，一叶堕秋风，一叶委秋露，于是，幽怨的李清照、落寞的李煜、寂寥的叶梦得等诗词作家，都听了天命。可是啊，温顺的秋叶仍然是快乐的，它有最美好的小伙伴：金黄的稻麦、香甜的苹果、天空中五彩缤纷的风筝。
冬天的落叶是寂寞的。初冬，北方的杉树光秃秃得晃眼，有点生硬，仅存几片黄叶还在苦苦倚靠在枝条上，却再不能吸收日头的能量。在夜晚清冷的月光下，挂在高处的叶子难以胜寒，翩翩然地掉落下来。与秋叶群舞的情形相比，这是少数叶子的舞台，它们在空中翻转，抛出美丽的弧线，心中做着春天的梦，梦里杉树的叶子煜煜的红、嫩嫩的黄，玻璃泡在水里似的娇，极美。
生活在南国之滨，春夏秋冬都能看见落叶，但从不缺绿意。即使是肃冷的寒潮天气，人浑身上下是绵绵湿意，树上的叶子虽少了许多，但也是水灵灵的。夜晚的星星透出光亮，像是镶嵌在叶子上的钻石，每掉一片叶子，就多一颗钻石，冬季的落叶是无价的。它的无价，在于帮助新生命圆了抽枝发芽的梦想。
那细细的芽尖，一夜之间爬上了枝头，就站在曾经落叶生长的位置。一天一天，芽尖绽放，开出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在它的周围，有的叶子与它一样充满朝气，吵吵闹闹地挤在枝条上，生怕自己的一方水土就被占了去。但也有的叶子正在萎缩，干巴巴地悬在枝条上。
那个时候，年轻的叶子也许想不到，总有一天，嫩叶终将容颜老去，谁也不能抵挡生命轮回的自然规则。虽然每个季节，每片叶子的生命有其独特性，有些是翩翩然掉落，有些被台风强拉硬拽，有些饱受风霜，但在空中飞舞的瞬间，不知是否会心生欢喜：老去，意味着新生命要降临了。
而求得永生的唯一办法，就是变作标本。鲜活的肉体不再，但形体美丽如初，这就需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以优雅的姿态落下去，最好毫发无损。树叶标本被夹在书页中，包裹在琥珀里，或摆放于博物馆展柜内，于是，木乃伊样千秋万代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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