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鲸波寒甚梦魂清
每年1月20日前后,太阳到达黄经300°时,为传统二十四节气之大寒。俗话说“大寒小寒,冻成一团”,在腊月的最后一个节气里,我国北方是一派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肃穆景象,南方则一般低温、少雨。
不过,寒气逆极,极则必反,部分地区在大寒时也会有腊尽春回的迹象。大寒与立春交节,民间有“大寒迎年”的风俗,挥笔迎春、置办年货、扫尘洁屋、除旧布新……所有旧岁中的含章未曜与韬光养晦,都会变成新年里的丽藻春葩与厚积薄发。
何以消寒气兰堂罗珍馐
宋代邵雍《大寒吟》诗云:“旧雪未及消,新雪又拥户。阶前冻银床,檐头冰钟乳。清日无光辉,烈风正号怒。人口各有舌,言语不能吐。”
诗人笔下的大寒时节,风雪交加,隐天蔽日,台阶前打井水用的轱辘摇架都被冻住了,屋檐下雪水不及滴落便结成了冰,人们更是舌僵齿寒、钳口难言。诗中雅号“钟乳”之物,东北俗称“冰溜子”(即寒冷季节雪水冻结后形成的锥状冰体)。在滴水成冰的东北,小伙伴儿们谁小时候还没个舌头舔冰溜子或者铁栏杆被粘住的糗事?不过,脑洞大开的东北魔厨还开发了一道名为“油炸冰溜子”的特色美食(同系列菜品还有油炸冰激凌、拔丝冰棍儿等)——色泽金黄、外酥里凉,让食客的舌间霎时尽享冰与火无缝对接的肆意与缠绵。
说到大寒的食俗,北京等地会用糯米制成消寒糕,不仅温热滋补,还讨了一个年年“高”升的彩头。有些地方颇讲究用各种肉类、蔬菜炖制羹肴,以起到升散的作用。古人腊月围猎,捕获禽兽祭祀祖先和诸神,称腊祭。鲁迅先生的小说《祝福》中,祥林嫂帮鲁四老爷家操办的年终大典“祝福”就是腊祭,按例要杀鸡、宰鹅、买猪肉……四川、湖南、广东一带腊月里常腌制腊肉以待过年。闽台地区拜祭土地公的尾牙祭也常在大寒前后,年前安排一场隆重的大寒宴可以说是对一年辛劳的最好回馈。
江头梅柳色春色几时还
大寒虽是一年中温度极低的时节,但低纬地区常会入冬失败。尤其在岭南,人们多从各种媒体或朋友圈中领略着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北国风光。不过即便在海南,若遇寒潮南下,冬日里疾风骤雨的威力也实在不容小觑。
宋代名臣李光(1078-1159,字泰发,浙江上虞人)因遭秦桧排挤,被贬琼州(1145年抵琼),作《予始到琼,众谓海南自来无大寒,今岁腊月连日风雨,殆不异北地,因成小诗记之》:“海国冬常燠,阴霾忽满山。飕飕北风劲,凛凛冻云顽。蟋蟀已无语,芭蕉犹强颜。江头梅柳色,春色几时还?”
诗题虽长,却明白如话:道听途说的海南没有大寒之类的话实在不可信,亲身领略了琼岛凛冽的寒风后,才知道海南的冬天若冷起来,简直和北方一个样啊!目见耳闻的,也是冬虫沉默、寒山失翠的冷清寂寥!诗尾联借唐代杜审言“梅柳渡江春”(《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之意浇胸中块垒。大意是说,宦游在外,会对自然物候的变化格外敏感,待到江南梅红柳绿,江北才能回春。而若这海南岛都山寒水冷,那北望神州的大地春回又要待到何时呢?其中未尝没有李光对人生境况的隐喻:庙堂之高,有奸佞弄权,此番贬谪琼州,不知赦还是何日!
李光登岛之前,在《渡海》诗中便表达了此行的忧虑,“琼山万里乘风便,始觉惊涛异坦途”“可是胸中未豪壮,更来沧海看鲸波”。好在他比被贬吉阳军(今三亚)的赵鼎(1085—1147,字元镇,被贬吉阳三年后绝食而死)能扛,虽潦倒却不灰心,而且年亦耆艾文亦昌,居琼十一年,化悲为乐、笔耕不辍,留下经典诗文无数。可谓在精神上与比他早来琼州五十年的苏轼一脉相承,为后人提供了应对人生逆境的极佳范式。
苏轼被贬昌化军(今儋州)时,曾生出“六无”之叹:“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所,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惟有一幸,无甚瘴疠也。”李光则称,“琼台在海南孤绝之处,限以鲸波而风物萧然,若在尘外,疑即三山之一也。”生生地把当时物资相对萧条的海南岛看出了海外仙山的味道。由此观之,只要心胸宽广,则可容大气象。无论是自然界里岁暮天寒的怒海鲸波,还是人情世故中寒冷棘心的污蔑诋毁,都不过是妆点人生的一种风景。
读罢东坡“六无”之叹,李光信笔写下“六无”诗自我开解:海盐鲜咸可口,何必常有肉呢?(“齑盐有馀味,何必常食肉”)岛上柴薪甚多不用买,何苦操心冬天没炭取暖呢?(“海薪不论钱,何苦忧无炭”)随后又调侃道:可别把我歪诗传出去,否则那些达官贵人知道了,都想被贬到海南来了。
天涯随处好莫作楚囚悲
冬日里稍加进补肉食可以提高人体抗寒能力,如苏轼与李光,都对猪肉有迷之喜好。苏轼和他的东坡肉自不必多说,李光听说集市上有猪肉卖,也赶紧差人买来烹制,再呼朋唤友,推杯换盏,好不欢畅。除了饮食进补,人们也常饮酒驱寒。
李光《十二月寒甚小雨打窗有霰雪声成小诗招邻士饮》诗云:“行穷海北到琼山,二月犹惊塞外寒。小雨洒窗风淅沥,拥炉来听雪声乾。”腊月里风吹雨落,还夹杂雪粒敲窗的声音,大海之南的琼山(位于海南东北部地区,今海口)竟然如同塞北一样寒冷!只好邀邻围炉共饮,静待雪停。
北地严冬过尽,方见春日蓓蕾;海南地暖,杂花烂漫,几时绽放哪会全然依了那四时花令?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正月初七,李光游览昌化军陈氏园便欣喜于海南早萌的春意了:“海南人日春已浓,柳条远映桃花红……田家但喜薯芋收,我辈惟忧酒樽少。”(《辛未人日同郡僚游陈氏园》)
他还另有两首《连夕大寒示邻士》,一写寒江垂钓,随性而行;一写枕上听雨,参禅悟道。看得出虽处困厄蹇途,但也把居琼生活过得颇有兴味。
冻云垂地北风颠,妆点江湖欲雪天。我亦随身有蓑笠,兴来同上钓鱼船。(其一)
纸帐蒲团度厄年,一庵聊可寄深禅。隔窗要听芭蕉雨,襆被须来对榻眠。(其二)
调试好心情的李光,已然将海南当成了“此心安处”,按时从序地安排生活。无怪乎他化用苏轼“留我同行木上座,赠君无语竹夫人”(《送竹几与谢秀才》)等句,写下安适又超脱的“路滑须凭木上座,天寒那用竹夫人……北客不劳频问讯,已拚终老海南滨”。(《独居自遣一首寄厚之》。竹夫人,竹青编制的降暑工具)前路泥泞,何人可助力同行?唯手上木拐而已;天冷何惧?倒是无需友人馈赠竹夫人了,真是“天涯随处好,莫作楚囚悲”啊!
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79岁的李光终于迎来了“风捲阴霾日月明,鲸鲵已戮海波平”的朗朗乾坤。(李光《丙子正月二十三日纪事》。阴霾、鲸鲵,喻秦桧。)
炎海瘴天,亦可修得冰魂雪魄;熬清守淡,自可成就玉洁松贞。大寒过后,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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