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一代诗宗 诗咏儋州
文\本刊特约撰稿曾庆江
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一生创作诗歌两万多首,流传至今的有四千多首,有“一代诗宗”之美誉。在杨万里众多诗作中,有几首是以海南儋州为对象创作的。由于历史资料的缺失,杨万里与儋州及海南的关系难以明确,其行踪难以考证,但是他通过诗歌向儋州致敬、向东坡致敬,成为儋州文化史上一件很有价值的事件。
“四海诚斋独霸诗”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江西吉水)人。他是南宋名臣、著名文学家、爱国诗人,与陆游、游袤、范成大并称“中兴四大诗人”,世称“诚斋先生”。历仕南宋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曾任国子博士、广东提点刑狱、太子侍读、秘书监等职,官至宝谟阁直学士,封庐陵郡开国侯。
杨万里一生力主抗金,反对屈膝求和,遇事敢直言谏争。在进奏皇帝的许多“书”“策”“札子”中,他一再痛陈国家弊病,力排投降之误,爱国情怀溢于言表。之所以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怀,这和杨万里家乡吉州优良的传统大有关系。吉州在古代又称为庐陵,在宋朝短短三百多年里,就涌现了“五忠一节”六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即欧阳修、杨邦乂、胡铨、周必大、杨万里、文天祥。他们是庐陵乃至江西人文地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欧阳修系北宋名臣,在政治和文学上声名卓著,历经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去世后谥号“文忠”。杨邦乂于建炎三年(1129)九月担任建康(今江苏南京)通判,在金兵压境、守城主帅投降的情况下,他坚持抵抗,最终寡不敌众被俘,血书“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不屈而死,谥“忠襄”。高宗时期秦桧专政误国,担任编修官的胡铨忿然上书请斩秦桧以安天下,从此以后被外放岭南二十多年,但仍不改初志,老而弥坚,被赐“忠简”谥号。周必大为南宋名相,曾经历仕高、孝、光、宁四朝,死后谥号为“文忠”。文天祥作为宋末宰相,坚持抗元,最终被俘,吟唱“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不屈而死,在明朝被追谥为“忠烈”。杨万里一生著述丰富,宦海沉浮四十余年,因痛恨韩侂胄弄权误国,忧愤而死,谥“文节”。可以说,“五忠一节”奠定了庐陵文化的文化基因,使其成为古代中国著名的文化之乡。而杨万里就是古代庐陵文化的杰出代表。
作为诗人,杨万里创造了语言浅显、清新自然、富有幽默情趣的“诚斋体”。他的作品被收入《诚斋集》,共有133卷之多。与杨万里同时代的姜特立如此赞许:“今日诗坛谁是主,诚斋诗律正施行。”项安世也评点道:“四海诚斋独霸诗。”千百年来,杨万里的诗作经过了长时间的检验,至今仍有不少作品脍炙人口。
题归姜驿
杨万里一生忠贞爱国,仕途辗转流离,因此写了不少爱国诗篇,但作为“一代诗宗”,他特别留心周边事物,一经点染便成名篇佳制。比如《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首诗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位直呼抗金爱国之士的作品。这在一种程度上反映了杨万里诗作的另外一面,也最能代表“诚斋体”的风格,即在清新自然中尽显自然生趣。
南宋孝宗淳熙六年(1179),杨万里从常州知州任上提举广东常平茶盐公事,但直到次年春才从家乡吉水赴任广东。淳熙八年(1181)二月,杨万里再被朝廷任命为提点广东刑狱。淳熙九年(1182)七月,因继母去世,杨万里离任返回故里服丧,从而告别广东之任。
杨万里有三首以海南儋州为题材的诗作。他在广东任上两年多时间,尽管当时的海南不属于广东管辖,从理论上讲,喜欢山水田园的他是可能到达一水之隔的海南的。但是由于现有资料的缺乏,我们尚难以考证杨万里为何来到海南及其具体行踪。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理解杨万里笔下的海南风光。杨万里的海南诗作虽然不多,却是他无形中送给儋州乃至海南人民的一份厚礼。
杨万里在《题归姜驿》中提及:“岚气秋还热,归姜晚暂栖。云随一海去,日在万山西。密树通泉过,荒林使径迷。登高发长叹,清世说生黎。”根据正德《琼台志》记载,归姜驿位于儋州谭乐都,东去临高县一百九十里,西去儋州四十里,在洪武初年由宜伦县叶尹建。在海南南北驿道的西路驿道中,归姜驿是一个重要的驿站。事实上,归姜驿早在宋朝时就已存在,位于今天的光村镇附近,是琼州沿西线前往崖州的必经通道。宋朝时海南人烟稀少,胡铨被贬海南途经西线继续南行时,就不由感叹“崎岖万里天涯路,野草荒烟正断魂”。在荒无人烟的地带,突然出现一个驿站,这自然给过往行人以无限慰藉。
可能在儋州的杨万里,时逢气候炎热且天色已晚,因此在归姜驿居留,从而写下《题归姜驿》。深山密林,雾气沉沉,少见阳光,山路径迷,跋涉艰难,面对此情此景,诗人不禁感叹,尽管身处盛世,但是黎族百姓仍然居住在偏远的山峒中。杨万里一向以爱国知名于世,尽管这首诗充满儋州恬静的田园之美,但是他对于少数民族的生活,依然非常关心。《题归姜驿》具有相当的写实性,对于我们研究宋朝时的儋州提供了一定的历史依据。
隔空致敬苏东坡
在儋州,自然不能不提苏东坡。苏东坡作为宋朝时最具知名度的文人,再加上他曲折的人生经历,无不对后来者有诸多启迪,同时也让他“圈粉无数”。苏东坡1101年去世,杨万里1127年出生,两人自然不可能有现实交集。不过,杨万里诗歌创作最开始师从江西诗派,后来转益多师自成一家,苏东坡不可能不对他产生相应的启发。比如两个人都写过西湖。苏东坡如此写:“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他抓住的是晴雨之间西湖美景的变化,无论什么时候西湖都是美的。杨万里则如此写:“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抓住的是六月西湖摇弋生姿的情景。尽管视角不一,但是西湖之美,美的极致,分别被苏东坡和杨万里敏感地捕捉到,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东坡尽管只在儋州居留三年,却是功德无量,受到当地人极大的尊崇和怀念。杨万里本来就非常仰慕苏东坡,如果能在儋州近距离感受到东坡文化,自然就情动于中进而诗情勃发付之笔端。他在《尊贤堂》(二首)中说:“先生无地隐危身,天遣黎山活逐臣。万里鲸波隔希奭,千年桂酒吊灵均。精忠塞得乾坤破,日月伴渠文字新。只个短檐长帽子,青莲居士谪仙人。”“先生流落海南涯,茅屋三间不到伊。幸有高堂悬画像,更无闲客看新诗。古来贤圣皆如此,身后功名属阿谁。底事百年谭太守,却教宾主不同时。”
根据正德《琼台志》记载,尊贤堂“在儋州东南二里李许都,苏东坡得曾氏地筑居,后郡守谭景先建堂于址以祀东坡,因名”。在杨万里眼中,尽管苏东坡贬居儋州,但是依然像屈原一样忠贞如一,实在让人感怀。不仅如此,苏东坡在儋州时还坚持文学创作,再创新高。更让人佩服的是,尽管儋州生活清贫,苏东坡依然活得像李白一样潇洒飘逸,实在是让人顶礼膜拜。杨万里还感叹道,东坡先生流落天涯,住在三间简陋的茅屋中,但是依然坚持敷施文教,极大推动了当地教育事业的发展。巍巍功德的苏东坡最终感动了儋州人,人们立祠画像来祭奉他。儋州太守谭景先在东坡当年居住的载酒堂旧址建立了尊贤堂,从而让后人永远记住东坡先生伟大的文教功业。
如果当年杨万里在儋州瞻仰过尊贤堂,那一处矮小的房子自然与苏东坡传之后世的文教之功并不相符,但并不妨碍杨万里隔空向苏东坡致敬。苏东坡用他绝美的文字、无可替代的文教之功,征服了儋州人民,得到儋州人民的永远感怀。杨万里用诗歌《尊贤堂》,担当起儋州东坡文化传承者的角色,自然也得到了儋州人民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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