饷春耕，种丰年
■吴辰
春天是耕种的季节，天气回暖，万物生长，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沉睡了一冬天的土地渐渐苏醒，仿佛只要随便挥一挥锄头就会迎来未来一年满满的收获。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中国的许多地方都有着春耕的习俗。全国各地春耕的习惯不同，一些区域只是例行开始耕作，而另外一些区域则会举行盛大的仪式或者活动来庆祝，但无论如何，在春天落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显得格外珍贵，在古代，就算是身居宫城里的皇帝在这一时节也会率领满朝文武走到自家的“田间地头”来操演耕作，除了春天，恐怕没有哪个季节能配得上如此规格的礼遇了吧？
A
春天的“礼数”
中国自古以农业为本，春耕不仅仅关系到农民自己的收成，更关系到国家的稳定，所以，在历朝历代的典籍中，对春耕的重视屡屡可见。
早在战国时期，荀子在他的著作中就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说，并认为这是“圣王之制”，是“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的保证。两汉之际，人们整理先秦法令汇编成为《礼记》，更是描绘了这样一幅景象：“先立春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还反，赏公卿诸侯大夫于朝，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庆赐遂行，毋有不当。”每年立春之前，会有专门的人告诉皇帝立春的确切日期，皇帝在当天要率领文武百官到东郊去迎接春天，在回来的路上，上至朝臣，下至庶民，皆有赏赐。不仅如此，《礼记》还有记载，说在这之后天子还要“亲载耒耜”，而“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也不例外，皆要躬耕。“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然后“王命布农事”。
说起“躬耕”，最有名的莫过于汉文帝，汉文帝时期，名臣贾谊上书，称春耕为“天下之大命”，汉文帝深感其言，不仅躬耕于田，还下了诏书，称“夫农，天下之本也。其开籍田，朕亲率耕”。“籍田”，就是皇帝家的“自留地”，平日里由百姓耕种，但是每年春耕，贵为天子的皇帝都要来籍田里亲自劳作一下，在春耕的时候都要亲自下地推一推农具，以示自己对农业的重视，百姓看了之后，则更是珍惜这一年一度的春日了。
到了清代，这套礼仪愈发复杂，每年皇帝躬耕都要选择良辰吉日进行“耕耤礼”，不仅当日随从繁多、步骤繁杂，先期六日还要先进行彩排，称之为“演耕”。到了躬耕当日，皇帝身穿吉服，在百官的簇拥下先去先农坛拜祭，再换上简服到籍田丰泽园完成一整套的礼仪流程，最后才是播种下稻黍谷麦豆等五色粮食。
春天来了，春耕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历朝历代皇帝百官重视归重视，然而如此兴师动众，也恐怕不是春天的本意。礼仪再盛大，都比不过唐玄宗的那次“籍田”，这位梨园行的始祖一反皇家礼仪的森严，在耕籍之后大赦天下，并会饮于洛阳，也许这才是春耕的本意。毕竟“耕”，意在生民。
B
春耕里的诗意
诗意来自自然、来自生活，从古到今，诗人们对春耕也是格外重视，在许多诗词中，都有春耕的影子。
唐代李绅的《悯农》，虽然揭示了封建压迫下农民生活的不易，但是头两句却点明了春天对农业的意义：“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春天是慷慨的，在这个季节只要有一点付出，就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然而自己劳作了一年，却被统治者剥削到一无所有，这正是封建王朝里真实的民生疾苦。
诗人们大多数衣食无忧，能像李绅这样想到农民生活疾苦的毕竟是凤毛麟角，大多数诗人还是一边赞叹着春光，一边将春耕描绘成自己心中的田园牧歌。杜甫有《卜居》一诗，称“归羡辽东鹤，吟同楚执珪。未成游碧海，著处觅丹梯。云障宽江左，春耕破瀼西。桃红客若至，定似昔人迷。”在经历过政治失意之后，杜甫一路远游至成都，恰好看到了成都人民在春耕，以及田间地头的几树桃花，不由怡然自乐。千年前那迷途在武陵江上的渔人，大概看到的也正是这样一幅情景吧。
宋代的陆游更是对春耕情有独钟，他有许多诗作都与春耕有关。陆游的《北园杂咏》诗中描绘了一片田园风光：“鉏麦家家趁晚晴，筑陂处处待春耕。小槽酒熟豚蹄美，剩与儿童乐太平。”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一场细雨至晚方晴，趁着这难得的好时辰，家家都在田间鉏麦筑陂，看到这一派繁忙的春耕景象，陆游喜从中来，连忙召来自己的孩子，邀他们一起喝酒吃肉，欣赏这令人振奋的春光。在一首《初春纪事》中陆游写道：“美哉丰年祥，入我屠苏觥。父老亦共喜，驩言叩柴荆。一饱已有期，惟当力春耕。遣儿牧鸡豚，作社赛西成。”诗人一开篇便是感叹去年的好年景，不但吃饱喝足，还有余粮可以酿酒，转念一想，年终的收获源自于年初的耕种，于是，便在酒足饭饱之后操办起了春耕的做社仪式来，并认为这比庆祝丰收更加重要。然而，陆游毕竟是那个写出过“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的治世之才，沉湎于春耕农忙之中只不过是他无处述怀自己的胸臆罢了，春光灿烂的背后，陆游还在忧国忧民。在一首题为《出门与邻人笑谈久之戏作》中，陆游写道：“屋角时闻黄犊鸣，相逢但可说春耕。一言误及城中事，议罚应须便酌觥。”陆游出生于两宋交叠之际，国势零落、风雨飘摇，而朝廷君臣又不思振作。陆游居于乡间，惟观看春耕方能述怀，见到邻居朋友也是噤口不言家国大事，说了便是罚酒。满腔热血居然零落如此，陆游的春色中却有着无限的落寞。
清代的康熙皇帝也做有一首春耕诗，当他从丰泽园演耕归来之后，提笔写道：“丰泽春犁习，良规圣考留。那忘随种日，忽作教耕秋。无逸聪听训，知艰慎率猷。陇头偶回顾，殊似服先畴。”对康熙皇帝而言，春耕的仪式里不仅有着对丰收的期盼，更有着先贤的智慧和训诫。新的一轮劳作开始了，祖先留下的智慧在新的春光中继续传承。
C
海南的春耕
海南地处热带，一年四季收成不断，春意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但是海南人民对于春耕的热情也丝毫不逊于其他地方。
近代志士夏寿华曾经以花甲之年到过崖城考察，念自己早已年迈，一身抱负终将成空，不由叹息，却正赶上崖城居民为春耕庆祝，精神为之一振，写道：“野竹丛边度黎唱，刺桐花里饷春耕。浑然民气犹怀葛，不解飡珍衣锦荣。”海南人民衣饰朴素，但是在春耕过程中却展示出了一种上进的民风，在大好的春光中，人们都在欢乐着、努力着，这正是民族精神的体现。
而旅居儋州的苏东坡更是喜爱海南的春耕到了极致。都说写诗写词中重复用词乃是败笔，苏东坡却在一首《减字木兰花》中连续用了七个春字，堪称千古一词：“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苏东坡的词中处处流露着对海南春耕的喜爱，甚至为了春意不惜打破作诗为文的原则，但海南的春天也不会辜负诗人，正是这与众不同的春意，才成就了这首词千古的美名。
如今，海南又到了春耕的季节，春耕的人群中多了一批来自祖国各地的有志人才，他们趁着自贸港的春风在各自的领域辛勤耕作，准备将更大的收获带给琼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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