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巧遇英布后人
□计正山
史学界有一悬案至今未解：曾经被项羽封为九江王，继而又被刘邦封为淮南国王的英布（亦称黥布），在经历两次灭门抄斩之后，究竟还有没有留下后人？关于这个问题，《史记》《汉书》记载均显简略，只说：“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遂灭黥布。”笔者所见，凡太史公叙述有意简约处，多有难言之隐；英布如何遇难，死后妻子亲属是否被斩尽杀绝？司马迁没有明确说明，但英布与长沙王吴侯之关系，《史记》《汉书》都作出明确记载：淮南王英布，原先是长沙王吴芮心悦之婿，英布反叛刘邦自然会牵涉长沙王族安危。此时长沙王吴芮已死，其子吴臣（英布之妻弟）执政。官方史料均载：吴臣诱骗英布说，你先来长沙郡，然后，我们一起逃亡南越。英布信以为真，遂从信使来到番阳。未料，在番阳兹乡一个农村田舍里，番阳人杀害了英布。以上记载并未说明英布遇难细节，《史记》《汉书》对此再无详述。因此，英布之死，成为秦汉史研究中一未解之谜。
国学泰斗冯其庸先生生前曾跟笔者说，等他身体好一些，一起去安徽、江西、湖南等地考察一次。冯老希望能够了解：英布殉难地是在番县兹乡哪个村落？遇害农舍有没有遗存？尤其需要了解：英布还有没有后人？然而，半年之后，冯老带着这个遗憾走了。
冯老去世之后，笔者觉得有责任把这个任务承担下来，一直想安排时间去完成恩师生前的意愿。
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2020年春节前，我在海南岛海口市和平大道一个卖椰子的小卖部里，竟然巧遇英布后人——一个卖椰子的年轻人。他卖的椰子不仅新鲜而且价格居全市最低，小卖部门窗上明码标价：文昌椰子5元一只，9元两只。优惠价格引来众多客人。
我也常来这里凑热闹，每次都被这一对年轻夫妻的勤快服务所感动。有一次，趁小伙子暂时歇了下来，我便问他：“你是哪里人？”“本地人呀。”他异常坚定而且略显骄傲地回答我。“哦，贵姓？”“姓英。”“英雄的英吗？”“是呀。”“你知道历史上的英布吗？”“是我们老祖宗呢，怎会不知道！”哎呀，我惊愕地盯住这位年轻人，身不由己地走近他——紧紧握住他的手：真是太巧了，我正在寻找英布后人，没想到竟然就遇见了。
“对啦，你能确信是英布后人吗？”也许是得来太易的缘故，我竟然又疑乎起来，两眼直瞪着他。
“确信！”他果断回答。他似乎是为我着想，说道：“你既然是研究英布的，那么就请你年初六来我们英氏祠堂参加我们的祭祀活动，再看看我们《英氏家谱》。”这个年轻人身上仍然带有其先人当年的爽快与坦诚。
我继续坐下来喝椰子汁。这时候，我听到他自语道：“英布是我们老祖宗耶。”感叹之后他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是有所遐思。刹那间，从这位年轻人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当年英布的影子。哎呀！我终于寻找到英布后人了！
“对啦，你叫英什么？”“英高书。”“你老婆姓名？”“梁爱灯。我们都是海南本地人。每年大年初六，我们全族人都要聚集在祠堂里祭祀老祖宗英布。”
我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感动，也许是英布魂灵引领吧，我终于找到了淮南王后人，不，还是称之为九江王后人更好——这也是对于英布后人的尊重。只可惜眼前的英高书还不到四十岁，而且读书不多，再问英布后人其他情况，比如，你的先辈于何时自何地辗转来到海南的？他都是一一摇头说：不清楚。好在他主动告诉我，英姓在海口有一个聚居地——海口市琼山区大致坡镇美浑村。除此之外，文昌、屯昌等地也有二百多户英氏聚居的村落人家。
2020年春节，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英氏取消了年初六祭祀活动，我也不敢擅闯人家。春去夏来，一直到疫情稍微宽松些的夏末，我才找到机会去访问英氏祠堂。
那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早晨七点，我约定好友——资深媒体人吴国辉一同巡访英布后人。吴国辉也研究海南历史，于是，我们俩赶早来到大致坡镇美浑村。
我们的采访异常顺利，全过程竟然像是事先有人安排好的那样顺畅。一个多小时车程，上午九时左右，我们来到槟榔树掩映下的美浑村。
村子里一片安静，平日暴躁灼热的阳光，今天变得温和起来，零星散布的房舍院落一片安静，好在村中央有一位中年妇女，她正有节奏地挥动手中大扫帚清扫着显然属于公共场地的树叶和垃圾。我走近前去跟她说明来意，她竟然立刻心领神会、快步跑进不远处一所砖瓦结构的平房里去了。
当我们紧随其后也走近这所平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慢慢走出来一位风度儒雅的老者。我一见到老人心里就乐了——哎呀，这不正是我们需要寻找的年长且有文化的老人么？
老人名叫英丁文，1936年出生，今年84岁。老人是美浑村英姓宗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老先生与我们寒暄之后就在屋外树荫里坐下来说话，谈话直奔主题。我与他聊起英布故事，他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自豪，也有一丝不愿多言的暧昧。说实话，在秦楚汉腥风血雨般战争中，涌现出众多英雄，然而唯英布是三次举起反抗旗帜、三次造反的诸侯王。而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是“忠义”，因此英布的三次造反，招来社会舆论诸多不公道的评说。实事求是地说，这位英雄他虽然占据了天时地利，却没有善理人和。终于在历史的必然与偶然中含着莫大冤枉与委屈走入了绝地。
我们与老人谈话一直很愉快，最后老人还主动告知他儿子英魁的联系电话。英魁，大学毕业分配在海南省邮电局工作，现在是海南省电信公司一个部门领导。考虑到老人年事已高，我们结束与老人交流，让他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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