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公安局法医刘东明从警36年练就“一身绝技”，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在各类命案现场让尸体“诉说”真相 现场一阵海风吹来 他闻到肉味锁真凶
■本报全媒体记者洪光越
开栏的话
面对命案现场的尸体，别人可以躲得远远的，他们不行；发现一个重要线索，别人不以为然，他们却如获至宝。在平安时代，他们身披“神秘”外衣，履行公平正义职责；在荣誉面前，他们耐得住寂寞，甘愿做背后英雄。他们便是追逐真相的“尸语者”——法医。即日起，本报开设《法医神探》专栏，探访海南法医群体，讲述他们不为人知的故事。
从指甲缝里，他能看出死者生前是否发生过搏斗；从蛆的长度，他能判断出死者死亡时间；从眼睛里的一粒眼屎，他能判断出作案时间；依靠风向，他能闻出尸体腐败程度……
刘东明，海口市公安局刑事技术支队二大队主任法医师，擅长在各类命案现场里与尸体“打交道”，让尸体“诉说”真相。从警36年，他共检验尸体2000余具，活体损伤鉴定5000余人次，参与侦破杀人案件400余起。
“法医的职责是还原真相，完成第一现场的重建。”近日，法治时报全媒体记者采访刘东明，听他讲述“破案的那些事儿”。
女出租车司机被杀案
他说：这是“一人作案”
1982年，20岁的刘东明从医学院毕业，顺利成为一名医生。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刘东明穿上了警服，成为一名法医，至此，各类命案尸体成为他还原真相的对象。
刚成为法医，面对凶杀现场，刘东明的内心多少是有些抵触的，但随着出警的次数增多，他的心也慢慢变“硬”了起来。再后来，随着更多的真相被揭开，他逐渐爱上了法医这行当。
今年1月20日，刘东明告诉记者：“法医干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分析意见在破案中起关键作用更加令人高兴和欣慰了，这种高兴、欣慰是语言没法描述的。”
刘东明清楚，欣慰感是来自于他36年的法医岁月，是来自于他每个现场勘验时发现的蛛丝马迹。
2011年，刘东明作为专业人才从新疆阿勒泰地区选调来到海南海口，在海口市公安局刑事技术支队任职。
2011年5月18日，海口女出租车司机黄某连人带车于深夜离奇失踪。次日上午，某停车场内发现失踪的出租车，车内有大量血迹。接到任务，刘东明第一时间跑往现场勘验。
车内血迹主要分布在驾驶位坐垫、驾驶位靠背、副驾驶位坐垫、后视镜、后排座位坐垫、驾驶位与副驾驶位间的储物盒。从凌乱的现场看，侦查方向似乎已偏向“作案人数不止一个”。
但有多年法医工作经验的刘东明，早已养成了缜密、细致的思维，任何假象都干扰不了他的判断。他认为，从出租车内的血迹分布特点看，嫌疑人只能坐在后排座的右侧位置，虽然那里也留有血迹，但可能是嫌疑人衣服或手上黏附血迹接触形成的。
刘东明推理，嫌疑人首先在后排座位从驾驶位与副驾驶位之间，用锐器刺捅坐在驾驶位上的黄某，从而形成副驾驶位及右前车门内侧的喷溅状血迹，然后嫌疑人再将黄某从驾驶位拖拉至后排座的左侧和中间位，从而形成驾驶位与副驾驶位间的储物盒左侧面的流注状血迹，以及形成后排座位坐垫的左侧、中间部位多量接触状和浸染状血迹。
“此时嫌疑人只能位于后排右侧，最后嫌疑人是从右侧后门下车到驾驶位驾驶车辆进行抛尸。”刘东明力排众议，根据血迹分布特点，他断定此案作案人数是一人而不是多人。最终案件很快破获，嫌疑人交代，案件是其一人所为，作案过程也与刘东明现场分析基本一致。
在刘东明看来，即使他有这么多年的“跑场”经验，他也都会认真对待每一个案子，把每个案子当成一份“严峻的考验”。
“毕竟法医的职责是"为逝者言，为生者权"。”后来，善于总结和分享的刘东明，还针对此案写就《根据血迹特点确定作案人数1例》一文，发表在《刑事技术》杂志上。
苗圃男尸案
他说：看似凶杀，实则意外死亡
刘东明认为，法医就是让尸体“诉说”真相。尸体呈现的一切都是反映死者死亡的全部过程，而他要做的，是运用专业知识，扮演一个穿针引线的角色，把现场每一个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模拟死者从生前到死亡的过程，即完成第一现场的重建。
2016年，海口某城镇一个苗圃里发现一具男尸，尸体已开始轻度腐败，头面血肉模糊，还有一些蛆虫卵。死者头部、面部均有组织缺损，像钝器所伤，加上现场偏远寂静，某分局警方初步怀疑这是一起凶杀案。在难以定论的情况下，刘东明被派往现场进行技术支援，经勘验一番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第一感觉不像是凶杀案。”
从现场回来，刘东明向领导汇报了自己的意见，领导无法相信。为证实自己的“第一感觉”，第二天，刘东明做完尸检后，在分析意见里，他列出死者损伤的4大特点。
死者左面部、左头顶部、左腹部和右足背部损伤均是皮肤肌肉缺损且形态不规则，不符合锐器和钝器作用形成的伤口，即致伤工具可以排除锐器和钝器；死者损伤的头部、面部下面未发现出血斑点，说明这些损伤并非死者生前形成的。
死者颅骨、颅底均无骨折，硬脑膜外无血肿，说明其损伤不是致命损伤，即死亡原因不是头面部损伤引起的；主要损伤部位都在身体的裸露部位，为形成“特殊”的损伤提供了一定的基础和条件。
“综合分析后，刘东明排除了"人为"打击形成颅内的致命性损伤。”刘东明说，结合损伤均位于尸体裸露部位和尸体位置处于苗圃的特点，推断小动物咬食形成形态不规则、皮肤肌肉缺损的“特殊”损伤的可能性最大。
在案情分析会上，面对刘东明提交的分析意见，领导仍然难以接受，同行对此也颇有异议。最终经海南省公安厅专家组分析，结果与刘东明的结论一致。面对异议，刘东明用过硬的专业知识，又再一次胜出。
“面对一个现场，法医要做的是给案件定调，给办案民警提供侦查方向，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刘东明说，每一个案件都人命关天，绝对不能出错。
与刘东明并肩作战的法医黎景全，从一开始也是赞成刘东明的。他说，根据刘东明的分析，他在脑海里模拟出了死者死亡的过程：死者偶然经过苗圃，然后突发疾病倒地，因无人发现致死，死后尸体裸露部位被苗圃里的小动物啃噬。
后来，办案民警前往医院查到死者生前相关病历，确认死者生前曾因心脏病住院治疗。
海滩“断头”案
他说：这是老人或女性作案
36年的法医生涯，练就了刘东明“一身绝技”。从指甲缝里，他能看出死者生前是否发生过搏斗；从蛆的长度，他能判断出死者死亡时间；从眼睛里的一粒眼屎，他能判断出作案时间；依靠风向，他能闻出尸体腐败程度……
2020年某天，海口某海滩漂浮上来一颗男性头颅，呈灰黑色。正值傍晚时分，海滩散步群众很多，一时间造成人心惶惶。接到任务后，刘东明快速到达现场。
“会不会是渔民意外翻船，被螺旋桨割到？”现场有人发出疑问。刘东明一听，这说法似乎合理，但身为法医的他，如果不找出证据，就不会轻易下结论。就在他面对这颗头颅寻找线索之时，一阵海风吹来，他敏感的鼻子突然闻到一股肉香味，于是谜底被揭开在眼前。
“头颅被水煮过，是凶杀案！”刘东明断定。
在定调之后，天色已晚，刘东明立即把头颅拉回去做进一步检验，发现死者头部明显是被刀具砍伤，但力量较小，只是把头皮砍开了，不伤及头骨，这一发现又给刘东明带来新的思考。“从头部伤口痕迹、深浅，我刻画出了嫌疑人的特征，作案人应该是老人或者女性。”
刘东明还说，根据他的经验，一般碎尸案是与死者关系密切之人所为。针对此案，刘东明写出50多页的鉴定书，为警方提供了侦查方向，案件很快得到侦破。果不其然，警方抓获的两名嫌疑人，一名是近70岁的男性老人，另一名则是年轻的弱女子，刘东明的推理得到了证实。
刘东明说：“我的每一次出警，都怀揣一份强烈的责任感，誓与真相死磕到底。”
在他看来，人命关天，而技术不分界限，不能让犯罪分子逃之夭夭。
从警多年，刘东明共检验尸体2000余具，活体损伤鉴定5000余人次，参与杀人案件破案400余起。
再过一年，刘东明将到法定退休年龄，但他对法医这份职业的热爱不曾消失，他说：“无论医学技术如何发达，不变的是坚持寻找真相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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