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遇偏低，上升空间有限，全科医生培训招收陷入困境如何破解全科医生“叫好不叫座”海南省推出十二个方面新举措完善培养和使用激励机制
无论是对医生还是病人来说，全科医生都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角色。
11月2日，海口市旧州镇中心卫生院的全科医生黄壮锦早早来到诊室，等待他的是排着队的患者。这些患者大多都是患有慢性病的老人和感冒发烧的孩子。与专科医生知识结构的窄而精不同，全科医生的知识结构要求大而全，黄壮锦需要对形形色色的疾病作出精准的识别，把这些患者分流。哪些人的病他来处理，哪些人的病需要去找专科医生，除此之外，他的工作还包括对居民进行健康宣教等工作，尽可能将疾病控制在未发前。
用全科医生自己的话说，他们不仅关注疾病，更关注人本身。
他们是居民健康的“守门人”，这个群体的发展，直接影响到中国医改的最终目标，影响分级诊疗和家庭医生制度的实施。然而全科医生也有自身的“困局”，数量缺口大、待遇低、职业上升空间狭窄……
今年9月，海南省出台了《海南省改革完善全科医生培养与使用激励机制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提出了12个方面的新举措，以提升全科医生职业吸引力。今天，海南日报记者将带您走近这个与我们的健康息息相关的群体。
A
“我是顾主任的"老铁粉"”
和专科医生相比，全科医生的诊疗要更有人情味，要关注到患者的心理状况、所处的社会环境等。
“你上个月去学习了吗？我后来也回了趟湖南。”11月6日，在海南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3楼的一间诊室内，73岁的曹老伯趁着医生顾申红给自己开处方的空当，和她拉起了家常。
顾申红是医院全科医学科的主任。曹老伯笑称：“我是顾主任的"老铁粉"。我心脏是装了支架的，找顾主任看病也10多年了。我家里人有什么不舒服也都是找顾主任看。顾主任看病很仔细，讲话也温和，来看病我们也不那么紧张。”
顾申红经常笑称自己是和患者一起变老。“因为很多老人都是慢性病，需要长期跟踪管理。我的很多患者都是跟踪了十几年的。”和患者彼此熟悉，一方面能够详细掌握患者的病情，同时也培养了和谐的医患关系。
相较专科医生知识结构的窄而精，全科医生的知识结构非常宽泛，无论是关于儿童的、老人的，还是心血管、消化系统的知识都要有所了解。同时全科医生还要非常善于跟病人沟通、协调，体现人文关怀。
用顾申红的话说，和专科医生相比，全科医生不仅关注疾病，更关注人本身，治疗过程更有人情味。他们会给患者提供一些可行的诊疗方案，患者参与讨论，双方充分沟通后共同确定最后的诊疗方案。很多健康问题往往涉及居民的生活方式、健康理念等，因此，全科医生在诊疗的过程中还会关注到患者的心理状况、所处的社会环境等。
67岁的王德生（化名）因为胸闷、全身不适在医院住了10天院，但症状却一直不见好转，于是找到了顾申红。“有没有打嗝”“胃有没有反酸水”“会不会怕冷”“有没有咳嗽”“关节痛不痛”……顾申红一边仔细看着王德生的病历，一边向他问道。根据王德生已经做过的检查以及他的相关症状，顾申红建议他做了几项检查，同时由于他全身总是不明原因的疼痛，顾申红也考虑给他进行一些心理检测。
全科医生是综合程度较高的复合型临床医学人才，主要在基层承担常见病、多发病的诊疗和转诊、预防保健、病人康复和慢性病管理等，为居民提供连续性、综合性、个性化的医疗卫生服务，被称为居民健康的“守门人”。一些疾病初期症状不典型、疾病不能归纳到具体专科的患者，可以到全科门诊求医。一些常见病、多发病、慢性病以及在体检中发现多种问题的患者也可以找全科医生诊治。
在对一些不明原因疾病的诊断中，全科医生能够起到很好的作用。
顾申红曾经接诊过一名因高血压前来就诊的老人。在接诊过程中，老人称自己干咳持续了一年多，到医院看过好几次，做了各种检查，却依然不见好转。“我当时就感觉这种症状很像一种降压药物引起的常见副作用反应，便问老人是否在服用这种药。”果然不出所料，老人的确是一直服用这种药物。在顾申红的建议下，老人停服药物，困扰了她一年多的干咳问题得到了解决。顾申红表示，全科医生通过更深入的沟通和更详细的了解，能够全面掌握患者的具体情况，也能更及时地发现一些致病因素。
“你看下阿叔手上是不是拎着包？”“手外展的角度怎么样？”在为患者量血压时，顾申红一边操作，一边指导跟着自己出诊的学生吴淑进。吴淑进是海南医学院全科医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作为三甲医院的全科医生，顾申红和她的同事们另一部分重要的工作，就是带教和培训，培养更多合格的全科医生。
B
上厕所耽误时间，他几乎不敢喝水
截至今年7月，海南省每万名城乡人口仅拥有1.18名全科医生，97个乡镇卫生院无全科医生，全科医生数量不足，任务重，压力大。
11月2日上午9时许，在海口市旧州镇中心卫生院一间全科医生诊室内，坐满了等待就诊的中老年人和孩子。
“阿伯，哪里不舒服呀？”77岁的陈辉新刚坐下，黄壮锦便轻声问道。
46岁的黄壮锦是这家卫生院的一名全科医生。他说话轻声细语，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咳嗽，昨天咳得难受。”陈辉新向黄壮锦描述自己的症状。
黄壮锦拿起听诊器，用手摩擦了一下听筒，带上听诊器，边为陈辉新听诊边问：“白天咳还是晚上咳？”
看到陈辉新没有反应，黄壮锦提高了些许声音，继续问道：“阿伯，听得到我说话吗？是白天咳还是晚上咳？”
陈辉新的头往前一探，听到了黄壮锦的提问，回答道：“晚上咳。”
听完诊，黄壮锦挂起听诊器，拿出血压计，为陈辉新撩起袖子，量起了血压……
这个距离海口市中心30多公里的小镇，常住人口两万多人。走在小镇上，几乎很难看到年轻人的身影。“镇上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剩下的是老人和小孩居多。”黄壮锦的患者中，多是患慢性病的老年人，或者一些身体不适的孩子。
中午11时许，临近下班时间，在等候区，还有将近10名患者。
血压计、听诊器、手电筒、体温计，这几个检查工具，一早上已经在黄壮锦手上轮番换了数十回。
黄壮锦话不多，说起话来始终是和风细雨的模样。很多患者也都是找他看惯了的。“我都是来找黄医生看病的，他的态度好，看病也仔细。”57岁的黄燕花因为腿疼了一晚上，一早便来找黄壮锦看一看。最后，黄壮锦判断她腿疼是因为停了降压药导致的，叮嘱她要坚持服药。
对众多基层的群众来说，乡镇医院的全科医生，就如他们健康的“守门人”。“我们有个头痛脑热的，基本来镇中心医院就解决了，要不然还跑到市区去看，太麻烦了。”黄燕花说。
“孩子鼻涕流得厉害，还吃不下饭。”怀抱着一岁多孙子的一名老妇在黄壮锦面前坐下，忧心地说道。
“孩子肯定是感冒了吧，吃药了吗？”还没等黄壮锦出声，坐在一旁的检查床上候诊的妇女就插嘴问道。“还没吃药，今天来看医生了。”老妇回答道。旁边的几个妇女也纷纷加入了这场病情的讨论中。黄壮锦毫不介意，依然认真给孩子检查着。
患者们彼此大声地聊天，“镇上的医院比不得市里的大医院，大医院的诊室关上门，患者一个一个进。”黄壮锦笑着说。在这家卫生院工作了8年，这些来找他看病的居民，是患者，也是老熟人。
“在基层，哪里有详细的分科，就是内科、儿科都能看，普通的小外伤也要处理。”在成为全科医生之前，黄壮锦的专业是内科和儿科。2014年，参加了省里的全科转岗培训，黄壮锦通过了考核，成为一名全科医生。
一直以来，海南省全科医生数量都存在缺口。根据省卫健委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海南省常住总人口925.76万人。截至2018年7月，海南省共有全科医生1094名，每万名城乡人口仅拥有1.18名全科医生，其中407名全科医生服务在乡镇卫生院。全省目前有299所乡镇卫生院，其中202个乡镇卫生院有全科医生，还有97个乡镇卫生院无全科医生。
“全科医生少，我们的工作任务重，压力还是很大的，平时出门诊，一上午得看四五十个患者。”在黄壮锦出诊的当天，由于怕上厕所耽误时间，他几乎不敢喝水。
在《方案》中，对全科医生数量严重不足的问题，提出了相应的措施。除了深化院校全科医学教育改革外，还会建立健全毕业后全科医学教育制度，巩固完善全科继续医学教育。扩大全科医生转岗培训实施范围，鼓励二级及以上医院有关专科医师和具有执业（助理）医师资格的乡村医生参加全科医生转岗培训；实行乡村医生全员全科基本知识技能培训，并有计划地安排乡村医生到乡镇卫生院、县医院等上级医疗卫生机构进修学习。
根据《方案》的目标要求，到2020年，全科医生数量基本满足家庭医生签约和分级诊疗制度需要，城乡每万名居民拥有2—3名合格的全科医生。
C
想到未来，他们挺发愁
医学技术更新飞快，基层医生培训不足，他们担心自己很快就跟不上发展，上升空间也变得十分有限。
1988年出生的吴飞，经过4年的学习培训，2012年从海南医学院全科医学专业毕业后，就定向到了陵水光坡卫生院工作，成为这里的一名全科医生。
在医院出了几年门诊，如今，吴飞主要的精力都用于开展公共卫生服务工作。“开展家庭医生签约、为村民建立健康档案、做体检、宣传扶贫政策等，这些都是我的主要工作。”吴飞说。
想到未来，吴飞挺发愁，他觉得自己没有太多的提升空间，他期望能够拥有多一些的机会参加学习培训。
成为全科医生已经4年，黄壮锦的遗憾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脱产学习。“我们去学习一般也就是学一两个月。镇里的医院医生少，很难排得出更长的时间去脱产学习。”在黄壮锦所在的中心卫生院，为数不多的五六名医生除了平日要出诊，还得负责公共卫生、家庭医生签约以及健康扶贫等工作，“医学技术更新很快，我们在基层待久了，很多新疗法、新药物都已经用了几年了，我们却没有更新，很快就跟不上人家的脚步了。”
“可是，有时候去学习回来，没有设备，一样无法开展新技术。”吴飞觉得对他这样的年轻基层医生来说，上升的空间十分有限。
D
除了远虑，还有近忧
待遇偏低，缺乏激励机制，让海南省的全科医生培训招收陷入困难。如何提高全科医生职业吸引力，让更多年轻人愿意扎根基层？
其实，比起对上升空间的担忧，吴飞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收入。
“我们领的是财政工资，没有额外的奖金。除去"五险一金"，每个月剩下3000多元。”对于已经成家的吴飞来说，生活并不宽裕。
待遇偏低，缺乏激励机制，也让海南省的全科医生培训招收陷入困难。据省卫健委有关负责人透露，经过全科相关培训的医师大部分尚未注册或增加注册全科医学专业，注册全科医生数量未达到既定目标。
为了解决全科医生培训招收困难问题，2010年起，海南医学院开始招收国家农村订单定向免费医学生，并开启了“5+3”一体化全科医生培养之路。据省卫健委的相关数据显示，自2010年以来，海南省已招收农村订单定向免费医学生1000人，已毕业正在参加全科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的医师270人，其中首批订单定向培养的79人即将走上基层乡镇卫生院全科医生岗位。
如何让更多像吴飞这样的年轻人愿意扎根基层？
《方案》中明确提出了要全面提升全科医生职业吸引力，其中包括改革完善全科医生薪酬制度、完善全科医生聘用管理办法、拓展全科医生职业发展前景、增强全科医生职业荣誉感等。
“总说基层留不住人才，其实如果待遇能够提上去一些，我们还是很愿意留下来的。”吴飞说。
顾申红表示，希望这一系列激励机制落到实处，让全科医生的社会地位、工作环境能提高和改善，让越来越多的医生愿意加入这个群体，承担起百姓健康“守门人”的角色。
在《方案》出台后，海南省有关部门正在积极推动相关措施的落实。省卫健委科教处有关负责人介绍，《方案》出台后，省卫健委积极开展相关政策宣传工作。“比如对于基层全科医生的激励机制，各个市县有不同的理解，我们会在这个月举办相关的培训班，宣传《方案》中关于全科医生激励机制改革的相关政策。”
同时，省卫健委还加大全科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工作。如今，第二批规培招录工作基本完成。“我们在努力帮助基层全科医生解决执业注册的相关问题，抓好执业注册管理工作。”该负责人表示。
（本报海口11月15日讯）
总策划：曹健蔡潇陈成智
执行总监：齐松梅许世立
版面设计：张昕
H5设计制作：杨薇
视频拍摄：袁琛
视频剪辑：李玮竞
实习生：符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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