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张浩文:小说应对当下的社会发言
编者按
作家张浩文于2013年面世的长篇小说《绝秦书》,以其苍凉的笔调,叙述了民国十五年到民国十八年旱灾的发生全过程,直面人性的复杂暧昧,赞颂了民众的守望相助。
《绝秦书》一出版即获关注,曾获中国作家2013年度长篇小说排行榜第五名、第三届中国作家“剑门关”文学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作家贡献奖、首届南海文艺奖文学类一等奖、第四届柳青文学奖等荣誉。出版七年来热度不减,评论文章不断。近日,《绝秦书》修订再版,引发新一轮的关注,网上讨论此起彼伏,各地《绝秦书》读书会轮番举办,网上听书听众达百万人次,英文、法文译本也在出版当中。
11月27日,张浩文接受了海南日报记者专访。
新版《绝秦书》有两个结尾
海南周刊:《绝秦书》出修订版的初衷是什么?与原版有何差异?为何如此火爆?
张浩文:这次修订除了对原文做了一些文字上的润色和纠错之外,最大的改动在小说结局。这次的结局是全新的,一些主要人物的命运,比如周立功、旱地龙等都发生了重大变化,周立功起死回生了,旱地龙提前死了。这个结局本来是原稿就有的,但在第一版出版时,因为种种原因,被弃用了,新版其实是恢复了小说最初的格局。当然有些读者可能仍然喜欢第一版的故事,我也尊重他们的选择,把第一版的结局附录在后。所以,现在这个新版《绝秦书》有两个结尾,读者可以各取所需。文本的开放性是先锋小说的实验之一,我这个不先锋的作家也不妨新潮一下。
有读者反映,《绝秦书》不仅是对过往历史的打捞,更是启发了他们对当下和未来的深思。有忧患意识的读者很多,他们与这部小说发生了共振。这应是本书火爆的原因。
海南周刊:《绝秦书》的书名读起来有一种悲怆感,您当时取这名字时,有怎样的思考?
张浩文:“绝秦书”这三个字确实沉重。我用它,有三重意思:首先,它写的事情主要是发生在陕西(包括整个西北)民国十八年(1929年)的一场大旱灾,这场灾难造成了当时陕西三分之二的人口折损,陕西古属秦地,简称“秦”。当时的报纸曾以“秦人几绝矣”的惊呼形容灾难的惨烈,所以我借用了这句话,用“绝秦书”命名这本书。其次,“秦”在甲骨文中是象形字,上部是双手持杵,下部是成堆稻谷,表示用杵状农具打谷脱粒,意为“收获”。民国十八年大旱,庄稼绝收,描写这场大灾难的小说命名为“绝秦书”,不是很恰当吗?第三,更深层次地说,“秦”不仅是指某个地域,并且连带地指向一种文化。这本书起名“绝秦书”,既是对这场灾难深层原因的揭示,也表达了作者对中国社会未来走向的期望。
所以,《绝秦书》绝不仅仅是一部描写灾难的小说,它其实是借灾难做表征来思考近代乡土中国在经济、文化、政治、宗教、伦理等所面临的局面和转型。正像著名评论家杨光祖所言:“《绝秦书》是一部命运之书,是对中华民族命运的深入描写和反思。或者也可以说,它是一部文化寓言小说。”
尊重传统比任性突围更考验耐心和技能
海南周刊:《绝秦书》从出版至今,获奖无数,七年之后再版,又反响如此强烈。由此见得这部小说持久的生命力。您认为一部优秀的小说,应具备什么样的质素?
张浩文:成就一部好小说的因素很多,也可以说是见仁见智,在我看来,最起码应该具备这些素质:首先是对人的关注。过去有句话,“文学就是人学”,这句话在我理解,应该是文学要关注人的权利,人的命运,人的存在境况。其次,小说应该介入现实,对当下的社会发言。凡是有意隔离现实和歪曲现实的文学,都不是好文学,小说亦不例外。在几天前的一次研讨会上,一位批评家说,古今中外,凡是直面现实的作品都世代流传,杜甫就是因为《三吏》《三别》这样的作品被尊为“诗圣”,他的诗歌被称为“史诗”。再次,小说是一种艺术品,它有自己特殊的规定性。打破这种规定性可以被标榜为创新,但创新并不都能为艺术加分。在我看来,尊重传统比任性突围更考验作家的耐心和技能,把小说写得像小说比不像小说更有难度,所谓画鬼容易画人难。我是一个艺术保守主义者,我喜欢正儿八经的小说。
海南周刊:《绝秦书》中涉及很多史料,这些史料是真实的吗?在您创作这部小说时,您觉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张浩文:《绝秦书》是根据真实的历史事件创作的,我的原则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在小说中,那个特定时代发生的历史事件,比如西安之围、凤翔剿匪、中原大战等,都被纳入笔下。但小说毕竟是虚构的艺术,作品中的故事和人物尽管有一定的依据和原型,但基本还是虚构的,但这种虚构必须符合特定的时代氛围和必然的逻辑关系。
创作这部小说时,对我来说,最困难的是寻找一种合适的叙述方式。也就是说,用什么语言方式去言说它。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恢复汉语语感,严禁语言穿越。在我们已经习惯现代汉语的表达习惯和流行词汇后,稍不留神就会闹出越位笑话,这相当考验作家的学养储备和叙述耐心。另外,一个相对客观的叙述态度,即零度化的叙述语调,对描写灾难的惨相是十分必要的。但惨相往往会刺痛作家,作家很难抑制自己的感情,会忍不住跳出来评论和抒情,这样做反而破坏作品刻意营造的“冷漠”效果,减弱了它的冲击力。我在写作中,要时时跟自己的同情心做斗争,而我又是同情心泛滥的人,这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
海南周刊:有评论文章把《绝秦书》称作秦地“风情画”,您自己如何理解这个说法?
张浩文:《绝秦书》中有大量的风俗民情描写,比如端午节耍社火,春节扫社、敬祖宗、拜年,小孩满月搽黑脸,祈雨时舞龙,等等。这些风俗今天已经消失或者正在消失。还有,小说对关中平原四时节令的描写,对各种庄稼植物的刻画,对人与土地血肉感情的抒发,还原了一个曾经是可以“诗意栖居”的关中西府大地。说实话,我在这么描写时心情是忧伤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旧梦前情,《绝秦书》只不过是为我们凭吊往昔留存一点念想而已。
阅读不需要多而需要精,需要慢
海南周刊:读过《绝秦书》,我最大的感觉是细节很饱满,丰厚。但现代人似乎更执着于手机微信上的碎片化阅读,您能否给读者做些提点,让他们知道如何去进入这本书的阅读?并从这部小说中吸收到哪些营养?
张浩文:说实话,写小说最难的,不是编织故事,而是刻画细节。任何天马行空的故事,都必须依靠细节来落实。通俗小说与严肃小说的区别就在于,通俗小说只有粗线条的故事,而缺少踏实的细节,因此显得虚假突兀。作品的故事可以虚构,但细节却不能虚构,只能发现,这需要作家的艺术敏感和艺术耐心。而阅读文学作品,有鉴赏力的人,正是在品味细节中发现作品的艺术魅力。在一个快餐文化盛行的时代,阅读不需要多而需要精,需要慢,需要耐心。
海南周刊:听说您的下一部小说叫《西风破》?能否透露一些梗概或创作细节?
张浩文:这部小说已经接近杀青了,估计年底可以完成。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绝秦书》的后集,从地域上看,它还是关中平原的故事,从时间上说,它承继《绝秦书》的结束时间,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写起,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故事梗概是,一个烈士的遗孤,经历千难万险,穿越历史尘烟,去寻找父母死难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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