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世家捐赠6本更路簿
文\海南日报记者张期望通讯员王聘钊图\海南日报记者张期望
“这可是一个宝藏，值得我们团队好好研究。”12月16日下午，海南大学图书馆4楼重要文献资料室内，馆长李文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恒温室内捧出一包用黄皮纸包裹的纸质资料，这套航海资料由海口市演丰镇老船长林诗仍捐献，包含了6本更路簿。
李文化之所以对这套资料如此重视，因为它们不仅揭示了在海口也有更路簿，更重要的是其中一本更路簿记录了600多条航道，是已发现记录航道数最多的更路簿之一，而另一本更路簿中不仅采用苏州码子记录更数，且完整记录了从林诗仍家附近码头前往泰国的多条航线，为学者们研究“海上丝绸之路”提供了重要佐证。
更路簿研究学者偶得“宝藏”
“这6本更路簿发现历程比较有趣，开始失望，最后惊喜连连。”李文化说，2019年11月8日，他著述的《南海“更路簿”数字化诠释》新书发布会在海口举行，海口市演丰镇文化站站长黄奕芳通过媒体得知这一消息，知道了李文化是一位更路簿研究者。没多久，黄奕芳的一封信寄到了李文化的办公室，信中透露该镇的老船长林诗仍珍藏有几本更路薄。
“信中关于更路簿的具体内容不多，我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他联系的。”李文化称，在收到信件后几天，他跟黄奕芳取得了联系，并在省博物馆汇合前往林诗仍家。去的路上李文化还是心里没底，他没有听说过演丰镇附近有大型渔港码头，而已知的更路簿，大部分都是在知名渔港码头发现的。
见到李文化，林诗仍最先拿出的并不是更路簿，而是14册海图，其中4册是中文的，10册为英文的。“这些海图很多都是超百年的，但研究价值并不高。”李文化说，林诗仍觉得这些海图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所以最先将海图拿给他看。
经过仔细沟通后，林诗仍才将自己记录的3本更路簿拿出来，而另外3本更路簿是在李文化多次询问下，林诗仍才从家中找出的。这6本更路簿中，3本是林诗仍的父亲林树教传给他的，另外3本中有两本是林诗仍自己记录的，一本则是林诗仍的手抄本。
看到这6本更路簿后，李文化很快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宝藏”。林树教流传下来的3本更路簿年代比较久远，都是超百年历史的，其中有一本是目前已发现的为数不多记载航道超600条的更路簿，且在里面发现多幅水形风貌图。另一本封面印有“癸亥年更流部”的更路簿，存世已有150年的历史，记载的200多条航道是首尾相连的，完整呈现了从林诗仍家不远的下厂码头至泰国的航道，研究价值非常高。而林诗仍自己记录抄写的3本更路簿同样有着非常高的研究价值，可为之前的更路簿研究提供大量佐证。
此后大半年的时间里，李文化只要一有空就会带上更路簿研究中心的同事，一同拜访林诗仍，向他求证在更路簿研究过程中的难题。“多次到访后，他发现我们是真的很喜欢这6本更路簿，且都是实实在在地在研究更路簿。”李文化说，林诗仍最终将6本更路簿、14册航海图、两个罗盘和一套家谱捐赠给了海南大学和海南出版社，并全部收藏保存在海南大学图书馆。
海路艰辛航海世家家道亦艰辛
林诗仍的家离演丰镇下厂码头并不远，附近居民有着靠海吃海传统。“他们家系航海世家，高祖父那一代就开始造船出海打渔。”近年来，为了发掘当地历史文化，演丰镇文化站站长黄奕芳经常到林诗仍家，两人一起聊他们家的航海史。
旧时，在演丰地区出海牧渔渔民和下南洋的商贩中，流传着这样的一句俚语：“百只洋船百只（片）叶，一篮粟米一篮渍”，形象地描述了驾船往南洋地区经商捕鱼的危险和辛苦。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不幸的事情在林家接二连三地发生。清乾隆年间，林诗仍高祖父林棲璨出海遭遇台风溺亡，曾祖父林有昌在道光年间驾船溺死外埠，祖父林永明在光绪年间同样驾船溺死海外。
不幸的遭遇终于在林诗仍父亲这一辈终止。据林诗仍介绍，1888年出生的林树教10岁读小学，16岁的时候跟村中洋船船主行船，先是在船上当小伙计（水手），18岁结婚后，有一定文化基础、且聪明好学的林树教很快当上了火表。海南渔民口中的火表，在其他地方被称为火长，是随着航海罗盘的使用逐渐形成的一种航海专业技术人员。从航海罗盘发明的北宋末年到20世纪80年代，千年以来，掌管罗盘和指南针的火长在船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随着航海经验增多，在前辈的指点下，林树教很快就熟悉了祖辈流传下来的《更流簿》和航海图。他19岁当上掌舵副手，20岁当上舵手，30多岁的时候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船长了，一生在海上航行了40多年。
林树教共有5个儿子，林诗仍是他最小的儿子。林诗仍出生时，林树教已经50岁了。5个儿子中，老大老二迫于生计下南洋，后来定居在泰国；三儿子林诗茂参加革命后牺牲，被评为革命烈士；四儿子因营养不良无钱医治而夭折。林诗仍两岁时，逢日寇侵琼，港口封锁，导致林树教流落在南洋无法返回，留在下厂码头附近的林诗仍和母亲生活困顿，母亲不得不挑着他在文昌罗豆、锦山一带乞讨。
日本投降后，林诗仍家里的生活才有了转机。林树教开始从南洋寄钱回家，当时8岁的林诗仍开始上小学，但14岁时因家庭困难辍学，跟着林树教出海，往返湛江、广州、海口、三亚、八所等地运送各种物资。青年时期，林诗仍是当时演海公社骨干民兵，在一次海南区民兵比赛中，他曾获得夜间射击第一名。中年时期，他是原塔市水泥厂运输船舵手、船长，水泥厂破产后才回到老家。
对更路簿开展数字化研究
“在帆船时代，每位掌舵的老船长、火表人手一本《更流簿》《航海图》和罗盘。”林诗仍称，驾船时，船长会用罗盘按照《更流簿》上记载的角度方位，让罗盘所对应的角度对准子午线，让船按照这个角度行驶，到达下一个港口后，再按照《更流簿》记载的角度更换行船方向，再行驶到下一个港口。只要严格依照《更流簿》航行，一般都不会出错。
“在当地老渔民印象中，林诗仍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老船长。”黄奕芳说，林诗仍的航海技术让当地老渔民佩服不已，而且他还能写一手好毛笔楷书，语言表达能力极强。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林诗仍不仅能在英语版的海图上用汉字标明各国港口、岛礁地名，滔滔不绝地讲述各种版本的《更流薄》的内容，还能娴熟使用罗盘、熟诵“苏码数字”。
“我在研究更路簿的过程中，有很多地名找不到佐证材料，但是一问林诗仍，疑惑立马就解决了。”李文化称，除了那6本更路簿外，林诗仍本身就是一个更路簿研究的宝藏。在研究过程中，李文化发现一些更路簿中关于临高角有三种不同叫法，分别是临高上、临高下、临高角。为了确定好这些地名，李文化曾多次到临高角周边走访，但一无所获。今年上半年，他特意请教了林诗仍，林诗仍打开一张航海图，很快将这3个地名标记了出来。
目前，李文化和其团队已对林诗仍捐赠的一本载有200多条航道的更路簿研究完毕，未来，将对其他更路簿进行完整研究，并将通过现代计算机技术对这些更路簿数字化研究，将这一批难得“宝藏”好好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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