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间的古文明
□刘大先
陵水南部临海,海水北上之路,被南湾岭拦腰截断,只留了一道狭口,留入的海水被陆地四面包围,形成内海,入口处叫新村港。内海往北深入,逐渐收缩,形成一道港湾,就是桐栖港。这两个港位于西边,中间被走客岭和六量山的陆地隔开,东边则是黎安港。这一带就是桥山、莲子湾等考古遗址的所在地。
上午到桐栖港西北尖顶处的三才镇大港村,海南东南部沿海地区考古基地就在这里。说是基地,其实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海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办公,租的当地一栋三层小楼和院子。基地位于曲里拐弯、仅容一辆车通过的村巷深处,如果没有人带路很难找到。这个房子他们已经租了9年,并没有做过多改造,只是将二楼、三楼辟为简单的修复文物陈列室,院中还堆放着摞在一起的一大堆塑料盒,盛放着尚未来得及清理、归类、复原的贝类、陶片和石器。
海南省博物馆文物考古队的王明忠、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的杨斌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2012年3月两家单位组成联合考古队进行调查,从当年12月到2016年1月,联合考古队先后发掘了桥山、莲子湾以及三亚英墩等三处遗址,根据地层叠压关系和出土器物的形质特征研究,初步构建起了海南东南部沿海地区的编年序列,推测“英墩文化遗存”距今约6000—5500年间,莲子湾遗址距今约5000年,桥山遗存距今约3500—3000年。这些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存,填补了海南史前考古的诸多空白,因为海南紧靠华南大陆,又孤悬海外,是大陆文化与岛屿文化交触之处,同时又面向大海,所以这些发现对于华南沿海地区乃至整个南太平洋地区的史前考古都有其独特价值。陈列室中除了陶盘、石斧、纺锤等新石器文物,还有更晚近的瓮葬器皿和陶罐。
我们开车到东南方向位于黎安镇岭仔村的内角遗址。这个遗址是陵水中学的历史老师陈文平发现的,他是本地一个性格腼腆的考古爱好者,工作之余没事就四处走访。偶尔在这里一处松树坡看到一层层叠的贝壳,内面发白,不同于新鲜的贝壳,后来考古所的人来做调查时确认了是一个大约3万平方米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岭仔村现在的松坡还能看到残存的陶片和贝壳,因为村民挖虾塘和池塘,形成了断截面,可以很清晰看到泥土的分层。考古队当时确定了一块四周围着芭蕉和木麻黄的土地进行发掘,现已坑土回填了。强烈的阳光下在翻上来的土地上还星散着零零碎碎的贝壳。王明忠在路边发现一块光滑的大青石,让杨彬抱回车上了,那不是文物,却是非常漂亮的石材,也许是村民挖鱼塘翻出来的。
莲子湾遗址位于大墩村,南湾岛西南角一个三面环山约2米高的海岸沙堤上,其实叫“坡落岭遗址”更确切——但因为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与海南省博物馆联合发表在《考古》2016年第7期上的论文称之为“莲子湾遗址”,后来在媒体的报道中也就约定俗成了。坡上的沙土地被村民开辟成了芭蕉园,还挖有养鱼池,地面散落着小圆叶蔓荆、开紫色小花的海薯,东北部分布着松林,东面为一条咸淡水相交的小溪流——正是这个淡水源和坡地决定了早期人类选则在此聚居。1957年文物普查发现此处有夹砂陶片等遗存,根据出土标本特征断定为新时期时代遗迹。2016年海南省人民政府在此立了一块文物保护单位的碑作为标识。坡落岭正对着大海,猴岛和尖岭的山峰夹峙着碧绿的海湾,潮汐起落,激起如雪浪花,是一块天然的优良海滩,虽然并没有开发,但我看到有两辆外地车下来几个俊男靓女,穿着潜水服,正准备去潜泳。
驱车往猴岛方向西行两公里多一点,就是南湾村的石贡遗址,坐落在一片楝树、光荚含羞草、洋紫荆、杧果的杂木林中,紧邻内海码头。石贡文物距今约4000年,出土的物品大体与内角、坡落岭相似。遥想史前时代,此地民众在山海之间捕鱼狩猎,躬耕稼穑,在阳光海浪、碧山银滩里创造出自己的文明。几千年来海平面可能伸长盈缩,山势或有起伏进退,器物与技术不断演变进化,但他们吃的贝类我们今日依旧在吃,他们的居住地今日依然有人在生活,不免令人感叹文明的延续性。遗憾的是,气候潮湿炎热,肉身、衣物与木制品都易朽烂,各处遗址均未曾发现相关遗骸,但终究留下纺锤、釜钵罐盘这些早先文明的斑斑遗迹,引人无限遐想。
午间北上万宁找了一个路边大排档吃饭,沿海南环岛高速东线继续北上,经过分界洲,抵达琼海博鳌。博鳌镇原先不过是一个不知名的疍民渔村,因为2001年2月在此成立的博鳌亚洲论坛(BFA)一下发展起来,跃升为海南的“十大文化名镇”之一。各种高档宾馆林立,沿途不时可见正在修建中的楼盘。我曾经于2015年11月、2017年12月两次来过博鳌,都是参加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中国文学博鳌论坛,但开完会就走了,并没有仔细转过。第二次的时候尤其匆忙,因为好几件事情凑在一块儿,参加完论坛就跑去陵水的“非你不可”书局去领一个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文学奖,然后赶紧坐高铁赶到海口美兰,去台湾淡江大学参加两岸现当代文学评论青年学者工作坊,在最后一刻登上了飞机。对于博鳌的印象,只记得去过一个叫“海的故事”的海边酒吧,还有到潭门吃了顿海鲜。
这次住在金海岸大酒店,离潭门镇只有12公里,就去潭门港那里走了一下。天光将晚,狭窄的潭门港停满了归航的渔船,船头都标有“琼琼海渔”的字样,沿着龙潭路走,人头攒动,都是各地游客,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气。
走到日新渡口的时候,看到一个“潭门故事”的木制牌匾,旁边有一个路牌指向一条小路,上面写有“108兄弟庙”,我陡然想起来23号那天在海南省博物馆看到的关于兄弟庙的展示,决定去寻觅一下实物。南海网的陈元能扛着摄影机跟我一道走在前面。这条小路很快寂静下来,几乎没有行人,路两侧是至少有四层楼那么高的老椰子树,叶片交覆,形成了一个林荫道,海上吹来的风也变得清新起来。
一路询问路旁店家,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个庙。我们只好一直往前走,至少走了有一里半的路,终于有一位在路边卖槟榔的大姐说就在前面。原来就在潭门小学旁边,小学比较旧,这个庙倒是簇新的,只是超乎想象的小,只是一个面积大约五六平方米的小房子,没有匾额,难怪大部分本地人也不知道这就是兄弟庙。
蓝漆的铁门紧锁着,两旁对联写道:“兄荫青龙出入亨通,弟施门第来往顺利”,这个对联让我确认找到了地方。从门上的窗棱间可以看到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神像陈设,只有两个香炉,墙上贴了一个“福”——兄弟庙大约并不信神,信的是兄弟邻里相帮互助的情义。一会儿,叶老师与则臣到了,也没什么可看的,正对着庙门就是一条杂草蔓生的小径,海就在眼前。
我们去海边走了一会儿,浪涛和缓,海上漂浮着一些塑料泡沫做成的筏子,供游人垂钓之用,不多的游客与孩童在沙滩上戏水,捡拾珊瑚。南海的风轻柔惬意,落日余晖将西边的椰林镀上了耀眼的金光,暮色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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