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兵营地

■江龙光

流过自己青春血汗的地方，总会无时无刻惦念着。

国庆假期，一家子走出城市，直奔遥远的深山老林兵营地。

秋风送爽，空气清新，适逢中线高速公路最难啃的琼乐段也开通了，一路惬意。

兵营地与乡镇的小街道仅一墙之隔。四十年前离开这里，十年前来过一次。那时连队的老营房已被当地老百姓使用，连部和一排、二排的营房已被拆除，只有三排、四排和食堂的营房还留下。十年前汽车还可开进长满野草的老操场，如今别说汽车开不进，就是人想走进去都十分困难。

一定要进！两百公里赶来，就是为追寻青春最旺盛的岁月，就是为圆梦几近尘封的记忆，就是为思念战友寻找精神的寄托。儿子十分理解老爸的心情，停车后找到一块灌木稀疏一点的小高地，手挡脚踩灌木丛帮助我弓腰进去。与十年前相比，露天营地长满野树荒草自不用说，之前密集的营房如今仅剩一栋。

这一栋正好是当年我们三排住的，儿子理解我的心情，油然感叹：老爸不枉此行了。

站在这唯一的旧营房前，想起我那时在八班，想起七八九这三个班在四十多年前的一个个战友。七班长叶保坚，那时我们一起从一排被提拔到三排当班长，他器械操特别强，单杠、双杠、木马的腾空动作，在我眼里，一点都不比国家队的姿态差。九班的占尊练，入伍的所在地与我紧挨在一起，一个在农场，一个在农村，他入伍前就是中共党员，民兵营长，可入伍后甘当士兵，无怨无悔。八班我的战友岳茂仓，他来自遥远的山东，在步兵连学军事，虽无灵、快、活的身体条件，但他舍得用几倍的力气来弥补自己的短板。在我退伍离别的夜晚，他一夜无眠，半夜就爬起来帮我挑行李，踏着坑坑洼洼的山路到团部集中。天亮时，他和我拥抱话别，对着鱼肚白的东方，他泪眼婆娑地对我说：“班长呀班长，刚刚我们一起走过黑夜，又一起迎来黎明……”我不忍心让他看到自己的泪眼，下意识抬高脑袋，对他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流水的兵呀永远不会忘记流血流汗的兵营地！”

盘绕着弯曲山路，我们又来到老部队的团部大操场。站在原来主席台背后的高地上，居高临下，平坦的大操场上现在种满了槟榔、椰子树，山风掠过，绿浪滚滚。此时临近正午，太阳垂直下射，同来的人看我兴致勃勃，顾不上暴晒感和饥饿感，非让我讲点当年与这个大操场有关的故事不可。

那时，我们全团每个星期都会集中在这大操场看一场电影。我参加的第一个夜晚，在电影放映前，看到四周的高山上经常有信号弹射向夜空。

团部在看电影之前，有时会在灯光球场进行篮球比赛，那一次我们一连对团直炮连，人家个子平均比我们高出半个头，我们咬牙追分，打得十分胶着之际，我在抢篮板球过程中头部被撞流血，被换下场。此后我队的比分落后于对方，在双方排山倒海般的加油声中，大比武出身的老连长吴孔锡走到我跟前：“小江，好点了吗？”尽管额角贴着厚厚的止血胶布和绕头绑带，但我向连长表示，叫暂停，我能上。重新上场后，我拼尽全力，抢断、投篮，甚至还有助攻，观众都戏称我“白头翁”。终场哨响，我们从原来的落后八分到最终反超三分，锁定了胜局。赛毕回连队，还听连长在门外大讲着“人生能有几次搏”。

返回城市的小道上，我还在回忆“激情燃烧的岁月”，一座颇高大的陈旧建筑物已从右边闪过，儿子忙问我是何物。啊，那是团部的大礼堂。考虑中午已过，饥肠辘辘，我不想让他倒车了，但懂事的儿子还是减了车速，一边倒车一边念着“来一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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