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口罩 □ 申云贵

“老板，你这里还有口罩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随着一股夹着雨丝的冷风扑进屋内。

坐在电烤火箱旁玩手机的李明抬起头。塑料门帘被掀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嘴巴半张，不停地喘着热气。老人身材矮小，穿一件灰色羽绒服，黝黑的脸，像风干的杉树皮，一双眼睛深深地陷进去，像两个空洞。

“口罩——”李明迟疑了一下，“卖完了。”

“唉，我走了十几个药店，都说口罩卖完了。”老人望着李明，“空洞”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那……没办法。”李明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春节期间，武汉闹起新冠肺炎，并迅速向全国各地蔓延，有防护功能的口罩成了抢手货，供不应求，都脱销了。李明的药店临近市郊，位置偏僻，今天又是大年初一，可来买口罩的人也络绎不绝。

“老板，有口罩吗？”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女孩走进了药店，俩人都戴着口罩。

“口罩——”李明抬起头，迟疑了一下，“卖完了。”

小伙子和女孩对视了一眼，小伙子说：“老板，医用口罩，两块钱一只，有吗？”

“两块——”李明眼里闪了一下光，“我店里的口罩确实卖完了。”

“老板，现在是非常时期，有货的话就不要压着，电视上不是说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嘛。医用口罩进价两块多一包，一包五个，我知道价格。这样吧，我算你五块钱一个，要一百个，卖不卖？”

李明挠了挠头，笑了起来：“这位老总这样说我就不好意思了，这两天买口罩的人太多了，我确实没有口罩卖了。——不过，我还留了点口罩自己用，卖给你算了。”

小伙子和女孩相视一笑。

李明从里屋拿出二十包口罩，小伙子付给他五百块钱。

“老板，我也买一包，只一包，行不？”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明扭头一看，原来那个老人站在门角，还没走。

小伙子和女孩也看到了老人。小伙子走过去：“王伯，是你啊，新年好！你也来买口罩？”

“是啊，贵伢子，你新年好！”老人的“杉树皮”抖动了几下，“空洞”对准小伙子手里拿着的口罩，“我脚都走痛了，硬是没买到一个口罩。”

“你崽女都是医生，还要买口罩？”小伙子一脸疑惑。

“崽在武汉，年都没回来过，打他的电话，他说武汉生病的人太多了，他忙得呷饭上茅厕的功夫都莫有。唉，女也一样。她本来在市里的人民医院上班，大年三十年夜饭都莫呷，接到一个电话就走了，说是去支援武汉。这么子鬼新冠肺炎太恼火了，听说稍不注意就缠着你了，崽女在武汉都需要口罩，只怕也不够用，哪有口罩给我？今天崽又打电话来，要我呆在屋里不要出门，实在要出去就戴上口罩。他的电话里有蛮多杂音，边上有人喊"武汉加油，中国加油"。唉，我老是老了，也懂事理，晓得这次肯定是出大事了，我也蛮担心崽女的身体。我想，我一个老头子，管好自个，不给崽女添乱，就是帮他们的忙了。这不，我就出门买口罩，可走了几条街都没买到。”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王伯，我给你一包口罩。”

“好啊，好啊，我给你钱。”

“算了，不要钱。”小伙子把一包口罩塞到老人手里，和女孩一起钻出塑料门帘，走了。

“那怎么行！”老人欲去追小伙子。

“老人家，等等，我卖口罩给你，要多少？”李明从里屋搬出几箱口罩，都摆到玻璃柜台上。

“那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好人啊！我只买一包，刚刚贵伢子给了我一包，我有两包够用了。”老人说完，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里面的袋子里摸出二十五块钱。

李明的脸一下子红了：“不，老人家，一包只要五块钱！”

“老板，有口罩吗？”一个中年男人掀开了塑料门帘，一缕阳光随着扑进来。门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还有，医用口罩，五块钱一包。”李明赶紧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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