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鸣与月光
■曹春雷
一场雨后，有声音隐隐约约从窗缝里挤进来，仔细听，是蛙声。一定是小区池塘里的青蛙。只有一只，隔上一会儿，才怯怯地叫上那么一声，似乎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站在阳台上，望下去，新月初上，池塘朦朦胧胧，但蛙声却清晰了。“呱呱——呱呱——”，我听了许久，忽然听出是“回家，回家”的意思来。不由得就想起乡下老家来。
老家院前，也有个池塘，塘边一棵垂柳，茂盛，在白天，遮出大片的阴凉地。村人们聚在树下乘凉。晚上，我坐在树下的大青石上，听蛙声。
夜晚的池塘，蛙声很稠。也不知道有多少只青蛙在叫。你一声，我一声，合唱，有唱高音的，有唱低音的，当然，也有唱中音的。这时候，月光明亮，池塘里的荷叶仿佛涂了奶油一般，浓重地绿着，光泽流动。
人们坐在池边，扇着扇子，说着闲话，不时咯咯地笑起来。青蛙叫自己的，人们笑自己的，互不相干。但也有人嫌蛙声太乱，就随手摸起一块石子，投进池塘里去，哗，青蛙们便噤声了。只剩下被打碎的月亮，兀自在水里荡漾，成为一片碎金。但不一会儿，蛙声便又如雨了。
这个嫌蛙声太乱的人，往往是奎三哥，那时他还没娶媳妇，惆怅得很，蛙声让他心烦意乱。后来有了媳妇，夏日里两口子每夜都在池边乘凉。奎三哥再没扔过石头吓唬青蛙，有时还“呱呱呱”学青蛙叫，惹得媳妇儿笑得就像摇响了铜铃。
我常常在池边巡弋，去寻找一只青蛙。它们往往蹲在荷叶上，向着月亮，叫一声，再叫一声。有时，荷叶随着它的叫声晃动。也是被它的叫声震颤到了。也许是底下的鱼经过，撞到了荷叶的茎。
月光下的蛙鸣，特别脆亮。如果没有月光，这声音便浑浊一些，仿佛被沉沉的夜色包裹住了，迟滞而又犹疑。
有时，我在树下大青石上躺着，枕着蛙声，不一会就睡着了。夜深了，母亲唤醒我，我拖拉着鞋子，跟着母亲回家去。回到床上，蛙声翻过墙头，到我的耳边来。我在梦里，也会梦见月光下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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