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院子
□曹明雄
“啾……啾……”花喜鹊在门前的白杨树上,从这枝跃到那枝,小嘴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假意地啄着,偶尔扑棱下翅膀,滴溜溜的眼睛瞅着三叔,好奇地盯着三叔的一举一动。
铲子锈了,镰刀钝了,锄头把上沾满了蛛网……三叔从墙旮旯里摸出磨刀石,又从屋后的堰塘里打来水,“哧啦……哧啦……”院子一下被惊醒了。
腊梅笑了,三叔铲去了腊梅脚下的苍耳、蒺藜,腊梅一下子亭亭玉立了;桂花乐了,三叔拽去了缠在树冠上的枯藤蔓,桂树一下子神清气爽了;梨树还在酣睡,三叔重新给它整了枝;石凳不好意思捂住脸,三叔上上下下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三叔一会儿瞅瞅腊梅的花,一会儿摸摸桂树的枝,一会儿给梨树培培土,“伙计们啊,对不住你们呀,你们在这儿独守空房,我有愧呀!”三婶打来一些水,三叔给每一棵树都浇上一点,嘴里仍念念有词,“你们好呀!没人管你们,你们还挺过来了,离不开这儿,好!真好!今后我陪着你们。”
三叔的院子是二十年前建的,那时可是村子里的一道风景线。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叶。傍晚,三叔在院子里吹着横笛,夜风将笛声洒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大伙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坐在桂树下,嗅着一阵阵桂花香,孩子们玩着游戏,大人们畅谈着一天的收获,三婶脸上漾着笑,给大家端茶递水。大家都说:“这院子好呀!赶明儿咱也做这样一个院子。”发展庭院经济那段时间,三叔的小院还上了电视,三叔更是成了远近闻名的明星人物。
三叔像对待一个久违的朋友,又像对待自己的一件珍宝,他忙于修枝锄地,整草施肥,擦凳添椅,小院短短一个星期又恢复了生机。三叔倚在桂树上,眼中充满了无限柔情,似乎每一片叶子都是他的孩子。三叔眯着眼笑。三叔说,这是他近二十年来又一次笑了。
三叔再也不想离开小院了。他要在小院养老。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看着每一片叶子在风中摇曳,看着小花狗在脚边蹿来蹿去,看着蜂蝶在每一朵花上落下又飞起……三叔说:“这才是接地气的生活。脚踩在地上,心里踏实。”
三叔建院子耗了不少心血。腊梅是朋友送的;桂树是从一远房亲戚的山上挖的,又请车运回;梨树买回后还专门请人教授整枝;那些假山小池是三叔一砖一石垒起来的……犹记得假山建好后,三叔望着假山,拍着手上的泥土嘿嘿笑的样子,那是人生的惬意与满足。
三叔离开村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步三回头,坐上了车又下来,拉着我爸妈的手说:“大哥,有空的时候帮我看下院子。”爸妈说:“放心吧!只要我们在家,就不让院子荒着。”
日月更替,斗转星移,爸妈给弟弟到外地帮工,我忙于工作,平时也无暇顾及老屋,更别提三叔的院子了。三叔头些年在外不适应,还经常问下他的院子,后来生意越来越忙,与家里的联系少了许多。后来还在城里置了房,我们都以为,三叔不会回来了。
前年,三叔不仅回来了,还说不出去了,要在院子里养老,大妹回来请了几次也没请动。我却很高兴,能将屋的主人弄回家可不是简单的事。
我带三叔看港口,河堤硬化,港口的货物装卸不息,三叔感慨地说:“这不是以前的渡口么,怎么修了这样一个现代化的港口,时代变化太快了。”带他看老街,老街古香古色,三叔说:“这不是和城里的老街一样吗,搞旅游的吗?”我不答话,又带他参观老街民俗展览馆,三叔说:“老房子老手艺要焕发第二春了哦。”带他参观镇区规划,在规划图前,三叔激动地说:“唉,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我嗫嚅地对三叔说:“三叔,我想跟您商量个事?”“说吧!磨叽啥。”三叔兴致昂扬。
“三叔,您的院子在港口物流园区,要拆迁,您看您能否带个头同意下?”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是真建还是规划?”三叔冒出一句。
“真建,国家投资。”
“好啊!这利国利民的好事,怎能不同意呢?只要你们能将这事办好,莫说是要院子,就是要人,我这个人也愿意给。好小子,别忘了三叔可是位老党员哦。”三叔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党证,打开,一枚党徽熠熠生辉。
“那您愿意住新建小区吗?”
“有啥不愿意的,小区的院子才更美呢。”三叔哈哈一笑。
小院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化为灰烬,现代化的厂房拔地而起。三叔在物流园找到一份保洁的工作。三叔逢人便说:“真没想到,这年老了还找了份工作,好好干哦。”三叔白天上班,傍晚就在小区广场跳跳舞,遛遛弯。广场上各种树在霓虹灯的映衬下争奇斗艳,三叔随着“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的乐曲甩臂踢腿格外用劲。
现在,每次见到三叔,我都爱开玩笑:“三叔,还想小院吗?”三叔装聋作哑:“小院是谁?”
新闻推荐
常州将举报家暴纳入见义勇为奖励 妇联:家暴不是家务事,鼓励人人站出来反家暴
近日,江苏省常州市妇联、常州市见义勇为基金会联合出台通知,对于举报家暴及侵害未成年人违法行为人员实施见义勇为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