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书》:绵延岁月里的江南风雅
文\胡烟
华诚有古风。
怎么说呢?首先是他的文字,干净,不染尘渣,如雪后大地,或深山古刹,是与世隔绝的产物。读来,常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其次,华诚其人,半个古装扮相,从发型开始,头顶扎马尾,一身妥帖的棉布衣,一双黑布鞋,看不见现代名牌标识,穿在身上很自如,像是剑客,步伐里带着竹林间的风。后来,我关注他策划的书,唯美、整饬、慢节奏,委婉地与现代社会的浮躁、粗糙相抗衡。又想起他在稻田里劳作的情境,戴草帽,卷裤脚。身上的泥巴是几百年前的泥巴,手里的秧苗,也是几百年前的秧苗。
如此,我读他的《江南三书》——《廿四声》《春山慢》《寻花帖》,常常想起几位古人,也可以说是江南的几位故人。心思随着他的文字走,眼前忽而是这个人的影子,忽而是那个人的影子。庆幸着,虽然隔着多少岁月,纯粹的江南之美却没有中断。在纸上,在华诚的文字间,绵延下来,有增无减。
我说的那几位古人,首先是吴昌硕。吴昌硕晚年定居上海,常常念着昔日的田园。他的故乡,湖州安吉县的鄣吴村,那是云彩挂在门框上的村庄。还有他避难后开荒的“芜园”,也就半亩土地,种了梅、翠、兰、葫芦、南瓜。在这个小园子里,吴昌硕度过了十年的耕读生涯。晚年,他日思夜想,刻印章“田园瓜果助米粮”“菜根有至味”。并有诗曰“不如归去饮苕水,老屋破抵兰亭撑。”又曰“不如归去寻生活,数亩湖田种秫桑。”繁华大上海,吴昌硕在梦里呢喃着,归去,归去……
很多人是将“归去”当作梦呓,在心头萦绕一生。而华诚,勇敢地,义无反顾地“归去”了,而且世俗地说,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华诚是辞掉了报社的工作,回归到他的家乡常山,回到那片“父亲的水稻田”,回到那个整面窗户都是蓝天和竹林的“稻之谷”。他听从着内心的召唤,回到了“春山慢”的状态。如是,才有了那些关于山的唯美的缓慢的文字,安抚了如我一样焦灼为生计打拼的匆匆行者。这一点,足以令吴昌硕羡慕吧。
吴昌硕写“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周华诚写“我避了人群,随处踱步,这山野之中,藏着我喜欢的事物,古树、青苔、雨水、飞鸟。”吴昌硕写“锄梅引春气,种菊待秋暮。”周华诚写“在田间,在山上,挖番薯、掘芋头、拾板栗、捡核桃,采山茶果”……
劳作,让吴昌硕的笔底,有千钧的重量,“苦铁画气不画形”。劳作,使周华诚的江南写作,有了丰满的根系,避免了小清新式的婉约轻盈。
华诚是美食家。《啖笋以留春天》《庖厨记》《六月槜李》等篇章,当然跟吃食有关。想到美食家袁枚,也是杭州人。
二人在吃上,最相近的,是不求奢华,尊重着食材本身的质朴。
袁枚宴客,全按自家本色做,不趋时媚俗,一菜献一性,一碗成一味。艳色不让用糖炒,求香不让用香料,以免伤了本味。更美妙的是,随园的花果曾进入食单,新鲜雅致。春天是藤花饼、玉兰饼,夏天熘枇杷、炙莲瓣,秋天则是灼竹叶、栗子糕,随时入馔。一桌子的雅致,一桌子的故事。
华诚也如是。“笋之味,冬笋在厚,春笋在鲜。食冬笋,宜大雪封山,围炉煮笋,大块的冬笋煮大块的咸肉,大碗喝杨梅烧酒。笋也厚,酒也厚,人也厚,小日子就富足。食春笋,则宜小炒,宜煮汤,宜赏春花,宜品新茶。故,笋也鲜,人也鲜,景也鲜,满眼都是清新。”(《啖笋以留春天》)
再者,袁枚的性灵说,从杭州美好的山水里生长出来。华诚的文字,也是得到了江南那方水土的滋养。清、淡、灵、秀、雅,像是西湖边那些美好的树,百种角度欣赏,品出万般滋味。
读《上天竺观雪》《一掌月光》,以及二十四节气的诗意书写,让我恍惚想起张岱,那个在湖心亭看雪的风雅文人。
张岱自称纨绔子弟,其实只是他晚年的忏悔而已。读《陶庵梦忆》便知道,他并不一味奢靡。在他眼里,清风明月无价,近水远山有情。玩味不尽的,大多是风景。不系园看红叶,白洋看潮,梅花书屋“阶下翠草深三尺,秋海棠疏疏杂入”,坐卧其中,赏景,喝茶,发呆。过的都是好日子。只是常人没有这般的闲心思罢了。
华诚也懂风雅。多年前,为了早晚看西湖,举家搬到了杭州。于他而言,赏景这件事,或许比现实的生存更重要。
张岱的小品文,言少而意多,醉了很多人。华诚的文字也极好,举重若轻,暗暗下过很深的功夫。看起来像有香扑鼻,听起来叮咚如山泉。
还记得第一次读他的《梵净山走神》,一声声“二禾君”,语气低沉绵柔,像是欲将我从梦中唤醒,又像是将催我入梦境。真正能称得上美文。张岱若是读了,也一定认他作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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