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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冲了龙王庙

南国都市报 2021-06-15 09:04

船员们在拍照。记者 姚皓 摄船员在海钓。记者 姚皓 摄扫码看海南日记

2021年6月12日□刘醒龙

凌晨两点过后,对着南海,我在后甲板上挂起一面雪白的床单。

如果这床单被当成对南海心悦诚服的标志,该点头承认时我一定会认真点头。

这种时候的南海,比不了天地间过着另一种生活的不夜城。鸟也没醒,鱼也没醒,太阳、月亮和星星都没醒,能够与我一起醒着,只有狂风,只有暴雨,只有巨浪,只有一半是人一半是海魂的船老大。还有他怕吵醒我,后来是我吵醒他,我们一起挤在不足五平米的舱室,结伴抵抗台风袭扰的年轻同行。

昨天天还没黑,锚在鸭公岛躲避台风的四艘考古船,看上去就只剩下我们自己的船。别的船其实也没走。这不比在书斋里表达“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慷慨激昂。摧枯拉朽,倒海翻江的台风已经来了,除非将一座小岛装上白帆,否则,在这种“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节点,一切想着离开的豪言壮语都会冒出令人厌烦的酸气。是南海上骤起的雨帘遮蔽了一切,包括对南海本身的遮蔽。举目四望,雨帘之内的南海,放在杭州,也就西湖大小,放在武汉,甚至还被东湖所瞧不起。这时候必须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明白对南海的任何不经意的轻视,都会引起意想不到的难以弥补的后果。昨天夜里,我对关心南海的朋友说过,台风对停在环礁中的大小船只影响有限。这句大实话,船老大、考古队小贾队长,这船上惯走南海的人都曾说过。我也这么说,不过是重复一种知识点,何至于独独就我会冒犯了南海,怨气不过夜地来一场对象精准的水厄?

睡到凌晨两点,忽被一种奇异的水声惊醒。不是船窗外的惊涛骇浪声响,是随着船体晃动,有水在耳边拍打木床的那种动静。爬起来开灯一看,房间的地面上有水在荡漾,一次接一次很有规律的动静,宛如惊涛拍岸的小小海洋。睡上铺的年轻同行赶紧爬下来,一看我这里的下铺三分之一已经湿透了,有些后悔,半个小时前,就发现房间进水,却没有叫醒我早点处理。渔船最高也就二层,我们的房间在二层正中间,惯走南海的渔船,也就我们这屋子,既不敌晚来风急,也没挡住凌晨豪雨。这下子可是苦了年轻同行,硬是拿起自己吃饭的碗,一下一下舀起地上的水,倒进塑料桶内,待装满了再拎过栏杆,还给南海。弄完四桶水后,再看这么小的一间屋子,怎么容得下这多水。接下来还有一番更复杂的操作,包括将湿透了白床单赶紧洗了,挂在后甲板任凭台风拂,才使自己能够继续睡那已打湿三分之一的床铺。

躺在只有半边可以容身的床上,想起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俗语,禁不住手痒,写了几句打油的话:

过海宿鸭公,夜半到台风。

波涛入枕套,豪雨浸被中。

饭碗急作瓢,舀水四大桶。

斗室两汉子,一龙一竹峰!

最后一句是年轻同行要改的,原来的句子是想表达对年轻同行的赞赏之情。写完睡去,再醒来已是早上六点,探身一看,床前地面上又是汤汤水世界。爬起来,学着夜里模样,只是不好意思用年轻同行的饭碗,就将茶叶盒拆了当成舀水工具。接下来的一个上午,我们一次次修改了那首打油诗,主要是舀水的桶数,早餐前要改为六桶,早餐后不久就要改为十桶,最后到底是十六桶,还是十九桶已记不清了。船工来后,拆开贴着地面安装的木床,里面整整一木箱水都是这么舀干的。同时也表明,自己在这种“水疗床”上躺了一夜。

都说来南海没有遇见一场台风,不算真的来过南海。

来南海,碰上台风,怎么也得有点故事,这样的南海才更生动。

正如渔船在锚地停着是换一种姿势的航行。

又如人入南海是换了一种方式的生活暂停。

渔船上许多人都来一起应对这场台风带给的水厄。这也是另一位年轻同行对这场茶壶风波的戏称。一般时候,滴水漏水跑水的情形,都像古时文人喝茶太多招至的不快,绝对不会有溺水之危。在汪洋大海上漂浮的渔船,没有水是大事情,水多了也是大事情。以喝茶的心性,对付溺水的可能,绝对不是以如此之水,应对如此之厄,而是颠倒过来,为防如此之厄,善待如此之水。

不期而至的台风给这一次水上考古工作叫了一声暂停。

带雨的台风去远了,要从某处登陆海南岛。

台风的风还在这一带,船老大还是不肯起锚。

船老大始终是船老大,老大不同意,想要登岛的人,只有生出翅膀才能登岛。

天气的问题正在改善,至少太阳出来了。渔船上的女子们用不着谁来教,像渔家女儿那样,迅速将床上用品搬到甲板上吹晒。同时,还有着与渔家女儿不一样的德性,时时刻刻保持对紫外线的最大警惕性。博物馆馆长老陈和考古队队长小贾,好像真的不着急了,甲板上不太晒时,还就着船老大的茶具品起茶来。年轻的同行见了,又叫,水厄来了!老陈自是懂得其中典故,拿起茶怀,似魏晋之士大夫,一饮而尽,一如那畏茶如患之人,见到茶便叹今日有水厄;又如喜茶之徒,不慕王侯八珍,专好苍头水厄。

有一阵,我和老陈聊起考古发现的各种偶然性。比如,那一年我沿长江走到金沙江畔的元谋县,那里是改变人类起源学说的元谋人牙齿化石的发现地。听当地人细数,作为无价之宝的元谋人牙齿化石,发现过程实在不可思议。那一带原本就能轻易捡到各种化石,这一点也是不假,那位从事地质勘探的工程师领了顺便从事文物普查及古生物化石收集工作也不假。关键在于,那一天,那位工程师,做完本质工作后,回驻队休息的路上,在一处极平常的土崖下面放松了一下,竟然不偏不倚地从浮土中冲出那两颗元谋人牙齿化石。在旷阔寂寞的元谋山野中,发生这种巧合的概率,估计不会有人算得出来。

老陈也告诉我一件事,他在南京博物院的导师汪遵国,在草鞋山遗址中率先发现良渚文化的典型器物玉琮与玉璧,那段过程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机巧。一九七二年,草鞋山遗址第一次考古发掘,都快结束了,仍然什么发现也没有。正当考古队员准备撤退时,夜里下了一场雨,将探方的隔梁弄塌了,意外显出这批良渚玉器,不仅确定了玉琮玉壁的地层年代,还由此形成从马家浜文化、崧泽文化、良渚文化到春秋吴越文化的文化堆积层。整个序列几乎跨越太湖地区乃至长江下游一带新石器时代,到先秦历史的全部编年,被中国考古界称为“江南史前文化标尺”。老陈那时还没到南京博物院,但这件事深深影响他的考古生涯。

联想起来,这两次重大考古发现,都有水厄之趣。台风面前,老陈和他的考古队员,在钓鱼时也显得挺有底气,如何不是他们深谙考古学术之极度奥秘?

一次放松,就有了远古人类全新形象。

一场夜雨,就能改变一大历史的编年。

一场台风,是否会通过渔船上的这支考古队,还有跟随到南海采风的我的同行们给以某种兆示与宣示?

一楼的房间可以风雨无碍,住二楼的却大水冲了龙王庙,南海在上,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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