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西岛边防往事：一别西岛六十载 此心安处是吾乡
在三亚湾一望无际的碧海中，孤悬着一座总面积2.68平方公里的海岛——西岛。上世纪中叶，西岛曾作为海南军事要塞，驻扎着一支边防部队。如今，部队早已撤离，曾在西岛驻扎的战士及其子女，却仍心念着这座岛屿，哪怕有的阔别已近六十载。
西岛是我的第一故乡
今年56岁的何英是湖南永州人，却在西岛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时间回到1962年。26岁的驻岛战士何顺进，在西岛迎来了女儿何英的降生。何英说，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自己的生命就和西岛联系在了一起。“西岛是我的第一故乡，心里一直挂念着。”
何顺进生前常跟女儿何英说：“等我退休了，一定要带你去西岛，看看你出生的地方。”但是，现在何顺进的承诺永远都实现不了了。早在1997年，何顺进去世了。
2007年，在父亲何顺进去世的十周年祭，何英回到了西岛。“那段时间，我真的好想我的爸爸。”何英说，她想回到西岛，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寻找与父亲有关的一切记忆。
说来也巧。何英上岛的那一天，恰好碰上许多曾在西岛驻扎的老战士聚会。在那次聚会上，她听着父亲以前的战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着当年拼命打坑道，打防空洞，打到鞋里全是汗水也不出坑道，最终落下胃病的事情。何英的脑海里，慢慢拼凑出了父亲年轻时的艰苦岁月。
后来，一行人去到部队旧址。黄土地的训练场，盛放的凤凰花，还有那一排排白色的营房，就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我记得在家里的房屋旁边，妈妈种了棵很高的木瓜树，用棍子把木瓜打下来，就放锅里炒菜给我和弟弟吃。”何英还记得，家门前的香蕉很甜，岛上的仙人掌捣碎了可以治疗腮腺炎。
何英的记忆仍然清晰，时间却已流逝半个世纪，如同隔了一层玻璃，仍可望见却触不可及。应和了这样一句歌词：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总在深夜梦回西岛
“可能是我年纪大了，最近总梦见小时候在西岛的事情。”谢建云说。
1959年，谢建云出生50天后被母亲从湖南常德带回了西岛。之所以是“带回”，是因为岛上当时的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有限，母亲决定先回老家待产。后来，谢建云在母亲的叙述中，知道了关于西岛的旧时记忆。
上世纪六十年代，西岛上的渔船还都是木质的，动力全靠双手划桨。有一次，七八位军人家属借了艘渔船到对岸的三亚办事，其中包括谢建云母子。一行人从西岛出发时大约下午5点，原本想着能在夜幕降临前划到对岸，结果却发生了意外。
当时，船上并没有渔民在场，几个划桨新手不懂掌握风向和水流，越划离对岸越远。此时，夜幕降临，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漆黑如墨的海水。到了后半夜，海面上的风又大了起来，吹得小船左摇后摆。一行人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
“现在老母亲讲起这些事语气很平淡了，可我心里却一阵阵后怕。”谢建云说，自己能想象到当时船上的人有多绝望。所幸，在海面上漂泊十几个小时后，船只终于靠岸了，只不过离原本计划的上岸点隔了十几公里。
关于西岛，谢建云记得的还有许多。他记得岛上斑鸠的脚是漂亮的橘红色，叫声也很好听；记得后山上有很多黑山羊，懒洋洋地吃着灌木；记得母亲抱着他挖地瓜，也记得热情的西岛渔民送鱼给自家吃……
近年来这些碎片化的记忆，总是反复出现在谢建云的梦中。“可能是西岛在喊我回去吧。”谢建云说，自己已经有了带父母回西岛看看的想法。
这几十年你们到哪儿去了？
今年6月份，湖南常德。
何英和谢建云在一次部队子女的聚会中相识了。两人在聊天中发现，双方的父亲都曾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西岛驻守。抱着双方父母可能认识的想法，何英把父母在西岛时的照片发给了谢建云。谢建云拿回家给父母一看，没想到两家真的认识。
后来，何英去谢建云家看望两位老人。谢建云的母亲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直接喊出了何英的名字，接着又脱口而出何英母亲和弟弟的名字。老人家双手拉着何英动情地说：“这几十年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呀？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们。”
“我当时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抱着阿姨一直哭。”何英说。原来，50多年前两家在西岛时关系特别好，何英的母亲还曾悉心照顾过谢建云的妹妹。
何英家里，一直珍藏着一张小时候和父母在西岛拍的照片。而这张照片，谢建云家里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后来何英回到家，发现家里也有一张谢建云母亲的照片。
故人重逢的缘分还没结束。谢建云在西岛的一个自媒体微信读者群中，认识了西岛姑娘李琴，而李琴的公公王锡秀，正是何英父亲和谢建云父亲的战友。
“小谢啊，你的爸爸现在80多岁了吧，身体怎么样？我和你爸以前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你每次一见到我就亲切地喊"叔叔"！”
读者群里传来一段满带沧桑的语音，语音的发送者是已经77岁的王锡秀。听到语音的谢建云，开心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老父亲谢昭望。两位老人曾在西岛和三亚抱坡岭共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一份西岛情，将3个家庭在近60年后仍然紧紧串联在了一起。
把我的骨灰洒向西岛的大海
“想战友了就把老相册翻出来看看，一看这个没了，再看那个也没了。”谢昭望曾跟儿子谢建云这样说道。事实上，自半个多世纪前的西岛一别，谢昭望和战友们再无联系，只是偶尔间接听说谁又病了，谁又走了。
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它可以把年轻人变老，但怎么杀都杀不掉那些炽烈而真实的情感。谢建云说，打算在冬天带父母上西岛，看看那座可爱的岛，再看看那一排白色的营房。考虑到父亲腿脚不便，有可能从湖南自驾前来。
已经回岛3次的何英说，下次再过来还要叫上同在西岛出生的弟弟一起。每次回西岛，何英只要一听到熟悉的《渔家姑娘在海边》，或者看到西岛女民兵的竹帽，对西岛的深厚感情就喷涌而出。
何英甚至曾经和儿子说：“等我走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到西岛的海里，送我回家。”
那一段西岛岁月，魂牵梦绕了三个家庭的两代人，但又何尝只是他们呢？曾在西岛驻扎、生活过的战士及家属，谁又不是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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