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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大疍港

海南日报 2020-02-19 07:59

■看麦娘

十年前,我曾到访过大疍港。寻找大疍港的历程曲折,艰难。

都说大疍港就在老的崖州城里,与大疍(旦)村毗邻,于是,找了大疍村的阿夏当向导。

阿夏在这个村庄里出生、长大,他知道,大疍港的历史很长很长了,也许上千年,村里的老人都说过的,但有谁亲眼见过那时的样子呢,都没活到那个份上。

而史料说,大疍港原叫崖州港,是古代海南岛一个极大极重要的海港。说起这些渊源,就得提及宁远河,宁远河原是海南第四大河流,大疍港则为其流入南海的入口。大疍港大抵是辉煌过几百年,但这辉煌从什么时候开始,史料里无从查询。而在一些史志专家的讲述里,大疍港曾作为海南岛内各条航线的沟通枢纽进行使用。古时的中国,政治、经济都曾有过高峰,同时,它又以无比的自信包容异族文化,融铸出无比繁盛的大国风采。那个时候的大疍港,作为通商口岸横空出世,自然是十分惊艳。

中国的对外贸易由来已久,古时的海南岛,渐渐成为了我国南方对外贸易主要商路的必经之处,往返于广州、扬州、泉州和波斯、阿拉伯等国的中外商船,为了避风和取水,常在大疍港或者海南的其它海港停泊。停的船多了,人气也就旺了起来,国外的商人目光敏锐,开始频繁出入海南,贩卖他们国家的土特产,外地的米面、纱绢、漆器、瓷器等物资在这里进口;崖州的金银、珍珠、玳瑁、香料、槟榔、益智等土特产从这里远销国内外各地。渐渐地,大疍港成了我国南方海外交通的中转站之一,海南与中原之间的交流也就更为深入,文化的渗透则是悄无声息的。

千年以前的大疍港,海面辽阔,状似箕,水深大抵能达五丈,历史的事,谁也说不透,如今零星的鱼塘,千年前能同时从容地停泊数百艘大小船舶,港口外还可以寄碇,港口左右两翼有五个与流水相通的附属小港亦可泊船。这原就不可想象,然大疍港尚未罢休,联及附港伸出的十几条河流纵横,交叉、缭绕在当时崖州城南,一直抵达城之东。崖州城南、东南的土地因此被切割成条块,倒是成就了另一番风土——沙洲。而崖城中朝臣名相最为集中的贬谪聚居地水南村,大抵也是恩泽于大疍港。这源头追溯起来,也是久远,大疍港中原是有两条河涌,它们紧接城东流经城南的宁远河而成为支流,并成为海港通往崖城和深入黎峒的航运水路。水路经过城南的大疍村、小疍(旦)村、头塘村、番坊、白腊根村、中坊、上坊、高山所和厢村等处,自成泊船内港,其状不可谓不阔。此外,大疍港与其附港、内港和河涌,还形成了港口的母子系列和连环之势,海河纠结,错综繁复,由此可以揣测,古时大疍港,商贸往来繁密,烟火兴盛。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疍港是那一条谜团重重的“海上丝绸之路”的某个站点。

在我们自小听来的故事里,宋时的海南岛,经济已有了更大的发展,大陆和东南亚的商贾频繁往来海南。期间,大疍港设有驿站,以便迎送官员、商贾、文士和接待公差。而在史志专家的解读中,南宋赵汝适《诸番志》中所载“(吉阳军)郡治之南有海口驿,商人舣舟其下,前有小亭,为迎送之所。”——即为大疍港当年景象。此言当是不虚。既有驿站,官员商人熙来送往,无论政治、经济、文化,都必得由他们亲手植入大疍港中,崖城人自此便得不少的便宜。

海南岛上的人,原是向善,包容。海上的文明,不若万里长城突兀在外,而是绵长浸润,节节延伸,这种距离是最富包容的,和海南人温润平和的性情一样。而因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海南的商贸和文化在历史上便有了最富生命力的记叙,因为这种文明融和着异域的生活,它灵动且勤于修缮,因而更能经得岁月的淘洗。而大疍港此间演绎的角色,无疑是“海上丝绸之路”中绝对的大青衣。

“海上丝绸之路”开辟于汉代,是一条以南海为中心,向亚洲国家乃至欧洲、非洲等地通商贸易的航道。而我脚踏着的这块土地,海南岛,或许就是当年“海上丝绸之路”主航道的要冲。海南的先民出走南洋,大抵是从彼时就开始了罢?但我们的册簿里,没有把这辉煌以文字的气势张扬得滚滚滔滔,而是让它卑处一隅,敛着声气,看着海浪淘尽当年的足迹,一脸平静。

而直至今天,我来到大疍港面目全非的遗址,才知曾经有这么一个烟火稠密的港口,承载过如此奢华的历史。

我无从知晓,大疍港何时开始成为中国大陆和东南亚国家移民的居民点。但史料里有这样的痕迹:闽、广、赣、中原的移民,曾从大疍港上岸,这些人身份各异,“仕宦从军来崖”的军人,仕宦从商而来的客人和以渔为业泛海而来的疍民。或谋生计,或避战乱,来的人都自带文化,大疍港都欣欣然地接受了这些移民。

譬如《崖州志》就有载:“疍民,世居大疍港、保平港、望楼港濒海诸处。男女罕事农桑,惟缉麻为网剀,以渔为生。子孙世守其业,税办渔课。间亦有置产耕种者。妇女则兼纺织为业”。如今的大疍村、小疍村,皆为当时疍民到来的居住点,大抵到来的移民,皆以捕鱼为生。也有说法称大疍村左邻是番坊,并佐以大疍港近处的番坊园、番人坟场为古代番民落脚大疍港的遗址为证。

不过,我在大疍港的那个黄昏,并没寻着番坊园和番人坟场,也就凭了文字揣想。

大疍港确是功能齐全,它甚至还是古时崖州的重要海防门户。史料称,宋代以后,倭寇改变了他们的进攻方式,不断由大疍港从海路侵犯崖城。为了抵御倭寇,明万历四十五年,崖州曾设了水寨前司在大疍港,共派驻了六百多名官兵进行防守,显见得此地位置的重要。到了清朝,对大疍港的设防更是极为重视。民间传说,康熙三十九年,有海盗掳掠了十多个女子,分置于三艘海盗船上,被追捕,逃至大疍港时,被抓,康熙由此也在崖城声名大盛。

到雍正时,也不敢对大疍港的防守掉以轻心,不仅把崖州陆路营改为水师营,而且在海南岛南部沿海一带设置了几处炮台,其中包含大疍(蛋)港炮台。而在当地的民间传说里,好强的乾隆也不会示弱,在他掌朝期间,不仅增设了大疍港的报讯所,还给炮台配备了大小的红衣铁炮,并驻扎有千总一名,防兵二十名,可谓重兵把守。关于乾隆的故事,版本众多,显见得崖州民众对大疍港海防的拳拳之心。

关于当年在大疍港所设的水寨前司和雍正所置的炮台旧址,我是找不着了,大疍村里的村民都说有隐约的记忆。而在考证过的记载里,汉代的贡品“广幅布”,宋元时期的热带作物、珍贵木材、珍珠等土特产,都是借经海口港、大疍港等通商口岸,由“海上丝绸之路”源源不断地运往邻近各国的。如此商贾络绎、官员频频上马下船的海南,当年到底融汇了多少外来的文化呢?

其实,最富声色的大疍港应在明代。民间有传,明代崖州的开发性农业生产空前发展。且其时崖州官吏重视发展经济贸易。好几任知州先后在州城内外设置贸易市场,进一步刺激了崖州的黎汉产品交换和崖州与外地的经济交流。大疍港吞吐输纳,好不红火。明代大疍港的航迹,对外遍及海外各地,对内则是深入了崖州腹地,边隅角落似乎都因此得以润泽。但成也开发,败也开发。在开发建设过程中,宁远河中、上游山区层层丛林没了,原始植被大面积地被破坏,水土往下游流失,不断填进宁远河。崖州原是“夏多西南风,秋多西风”,崖州湾向来浪大,潮急,浪卷起时,海上沙土便往后退流,倒着涌入大疍港,而潮汐又把宁远河及其支流带来的泥沙,沉淀在河床、涌道和港口……泥沙出不了海,年月渐长,河床就得抬高,大疍港的港涌和港口就这么被填埋了。——“水浅,不能泊船了。”《崖州志》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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