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些年的那些事
□符浩勇
父亲最后20年是在城里度过的。2019年农历8月,他回生他养他的乡下去,只住了一个月零三天就走了。他享年77岁。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在生育我之前,他在老家屯昌县新兴镇四英岭一个叫文曲坡的村里当过3年村小学的代课老师。前些年,是满可以申请民办教师某种待遇的,但他放弃了,他说,申请登记的有那么多人等着,把机会给人家吧。
1963年12月,父亲20岁结婚,次年10月母亲就生下了我。他总是想给我添一个弟弟,但母亲却生下了四个妹妹。父亲最终还是实现了我爷爷的夙愿:他排除万难,不惜劝阻两个妹妹辍学,坚持让我读书。1984年9月,我终于考上广东银行学校。在我将赴广州读书的乡村欢迎饯别宴上,我读到了父亲脸上狡黠的荣耀。
我不争气,我也会病,可谁也没想到,不会说囯语的父亲出现在广州我的病床面前。一路水陆联运的途中,他没喝过一滴水,见面就说饿,对话中,只有我明白他说的喝了没处放的全部含义。
1986年7日,我参加银行工作,在一家人民银行县支行计划信贷当办事员,第一月工资96元。虽然领不上新发行的一张一百元券,但我将30元留给了父亲,满以为他可以至少拿来饱餐一顿,但后来听母亲说,他却拿去还了我在海那边读书时欠下的重债。
1994年5月,父亲进城住了,却是他因为小肠氙气住进了县医院。我记得,那场手术是从后半夜进行到天亮的。小肠穿孔了,粪便流浸了腹腔,医生们一边烧开水,一边用风扇搧凉,然后用来为他洗肠……在一个月的骨瘦如柴之后,他撑起坚强的身架,康复回家了。
1996年10月,我因为谋生背井离乡。1999年8月,因为要修缮老屋,父亲进城来暂住。经过一家人商量,父亲变卖了祖父辈留下的若干仅存的光银,加上我参加工作有限的积蓄,选在一间朗朗书声的小学旁边买了住房。于是,他和母亲进城来起居糊口。
然而,远长的20年间,我没有在父亲身边:我在琼中营根为职场呐喊忽略了父亲的牵挂,我在文昌臭水河边图谋生涯淡忘了父亲的等待,我在琼海博鳌岸边聆听天外来音遮盖了父亲木讷的呢喃……
孤独20年间,有限的节假日我与父亲离多聚少,但在他的病历却不断添加:高血压、高血糖、脑梗塞、脑痴呆……多囊肾切除、结肠癌切除、氙气小肠穿孔修补……
寂寞20年间,父亲固执的秉性成为他执拗的积习:每一个月都俭下必要的生活伙食,每一个季节都节下水电煤气开支。但父亲始终不明白他的绸缪抵不上昂涨的医药费。
空漠的20年间,在城里的父亲依然惦记着乡下:为修族谱赴文昌符雅公祠校稿;文曲坡村符氏系从新吴老墟美沙田沿续而来;为沿续修补谱系引经据典;祖地后岭以及发泉园导吉祥地。为符氏儿孙起名添字,他用上民政、东海、基本和鉴灵等新生词汇。
2019年农历7月,父亲固执回到他阔别二十年的乡下,但这一次,我失算了,他的一个喷嚏引致小肠嵌顿,竟让我束手无措。
父亲再次住进县医院,这是他20年间第5次住进去。氙气小肠嵌顿时长不允许我将他送进省立医院,他曾经因为脑梗塞、结肠癌在省医院住过两月时长,每一次都闯关成功回家了。
这一次,医院里紧张的氛围及医生无奈的会诊,父亲术后腹腔严重积液感染,我知道危险行将降临,但我不敢贸然将他带回乡下,我祈祷他曾经三次手术闯关的幸运。
可是,这次幸运没有降临,我没有等到父亲的返光回照,父亲那来不及的遗嘱成为我永生的痛楚和内疚。
我永生记住父子俩最后的对话:爸,医生让我带你回乡下去,回家去我们父子行将别过不再见面。我知道父亲听明白了,他点头说了声:嗯。
我无奈带着父亲回到乡下,在厅堂泪影里阴阳相隔。三天时间,我悲痛欲裂在父亲的寿棺边撕心梳理他多灾多梦的时光……父亲,厅堂里,炽白的灯光那只翠绿的蟋蟀是你吗?庭院里挥动潮湿翅膀飞翔的是你么?父亲,天堂里无病无难,我们相守好人好梦。
父亲最后20年是在城里度过的。但他回到生他养他的乡下只住了一个月零三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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