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丰：人生有限，艺术长存
高丰。高丰的书法作品。高丰的作品。文\图海南日报记者侯赛
十多年来，他经历多次开颅手术。常人很难想象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笔都握不好的人，却以执着的劲头、超人的毅力开始他的书法、绘画历程，且数年如一日，不曾间断。
他的书法作品苍劲有力，笔墨间饱蘸乐观豁达的阳光气息；他的画作浓淡相宜，诠释着内心深处的温暖与柔情。他的笔下，山水有情，花草有趣，浓浓的深情呼之欲出，生命的力量得以诠释。
而当人们得知他是一位被失忆、思维障碍、疼痛等手术后遗症时刻纠缠的重度语言行动障碍患者时，未免会感到有些吃惊。
近日，高丰《艺术求索》书画展在海南省博物馆举行，画展中的近百幅书画作品，皆为作者高丰身患重病，无法自主行动后所作。海南日报记者也试图探寻作者背后的故事。
艺术展广受追捧
高丰《艺术求索》书画的最后一天，前来观展的人群依然络绎不绝。一位七旬老奶奶刘国球在一幅《海南木棉红似火》前驻足良久。她告诉记者，“我不懂书画，但却能感到这一幅幅作品里的精神力量。今天，我是专程来看一看作者的。”
那天上午10点半，一位身着红格子衬衣，头戴枣红色礼帽的儒雅学者在众人的搀扶下，现身展馆。他小心翼翼地落座在展厅门口的签书台前。等待签名的观众早已排成了一列长队。
他就是这个画展的作者高丰，祖籍海南文昌，今年62岁。生病前，他的梦想一直是著书育人。
他从一个对艺术毫无了解的插队知青，一路考上中专、大学、研究生、博士。在艺术的道路上，他对自己有着严格的要求。42岁时，他考上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博士。随后，在北京工商大学传播与艺术学院任教，担任副院长。他倾注20年心血铸就的《中国设计史》，填补了国内相关研究领域的空白，成为中国高等教育国家级教科书。
然而就在他一路高歌，于治学道路上阔步前进时，2004年，他被诊断患上听神经瘤。在经历了多次开颅手术后，他的记忆开始衰退，手指也不听使唤，行动更是无法自主。
“我见过病床上身体插满了管子的他，见过他遭遇病痛折磨后身体虚弱的样子，过去他那激情四射的身影已经远去，完全判若两人。”想起高丰当年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老友邹明叹息道。
妻子徐筱蓉谈起丈夫多次手术留下的后遗症也心痛不已。有时，他会半夜癫痫发作，咬破自己的舌头，满口鲜血。有时，半夜里褥子湿了一大片，原来是小便失禁。最可怕的是，有时他会突然深陷昏迷，要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常人很难想象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笔都握不好的人，却以执着的劲头、超人的毅力开始他的书法、绘画历程，且数年如一日，不曾间断。徐筱蓉讲述，由于身体行动不便，高丰每完成一幅作品都是大汗淋漓。而且他每幅作品都要画几次，直到挑选出最满意的那一幅才罢休。
“有容乃大”致爱妻
在高丰的画作中，有他对故乡的热爱，对母亲的眷恋，也有对妻子的柔情。
五指山、木棉花、万泉河……故乡的一景一物都被他入画。在画作《万泉河、母亲河》中，高丰将金色放光芒的宝塔比喻为母亲，河里首尾相连的小船代表姐弟五人，平静而温馨的画面，一派祥和美好，袒露着自己对母亲的眷恋。
在《白雪却嫌春色晚》中，苍劲有力的松树象征生命的力量，风雪交加中，伸向远方的道路上，两人携手同行，更让画作充满了温情。这是他与妻子一生风雨同行的情感表达。
在高丰的画作中，记者发现，多数人物都是成双结对而行。可见，夫妻感情之深。
虽然高丰话语不清，但是妻子只稍注意丈夫的眼神和口型，便知道丈夫想说什么，为记者翻译之后，她会拍拍丈夫的肩膀，温柔地笑道：“我说的对不对？”高丰便像孩子一样，在一旁微笑着点点头。
谈起这些年照顾丈夫的不容易，徐筱蓉禁不住红了眼眶。为了全心全意照顾丈夫，已经在设计界占据一席之地的徐筱蓉曾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回归家庭。随后，在丈夫病倒之后，她四处带丈夫寻医问药，在需要大量治疗费用的压力下，她又重新挑起家庭的重担。
“这么多年来，多想听他亲口说一句"你辛苦了"，却始终没有。”徐筱蓉的话语间间杂着一丝委屈。从结婚到现在，30多年了，丈夫从没有亲口说过一句赞美妻子的话，只是默默地用行动表达着对妻子的感情和依恋。
比如，妻子送一束鲜花给他，高丰虽然嘴上不说，却会将这束花立马入画。每次手术过后，如果看不到妻子在身边，高丰会拒绝进食，直到吃到妻子亲手喂的饭菜。在这次画展上，高丰还亲手送给妻子一幅书法作品《有容乃大》，并亲题“做人难，做一个有容乃大的人更难，送筱蓉爱妻”。
生命不息，艺术不止
虽然丈夫不善言辞，但对徐筱蓉而言，丈夫对艺术的执著，对人生价值的追求已经让她深深折服。
徐筱蓉聊起两人的爱情经历。两人结缘于大学，曾同在无锡轻工业学院设计系（如今的江南大学设计学院）学习。两人交往时，岳父大人询问高丰对未来人生的规划。高丰斩钉截铁地承诺说，“读完大学，我会考研究生，我还要读博士，当大学教授，还要出很多书”。当时，岳父还以为他在吹牛，可多年过去，岳父发现自己的这个女婿虽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得讨他们欢心，但却对自己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就算身患重病，高丰也始终将自己的艺术教育事业摆在前面。确诊之初，医生建议高丰对肿瘤部位全部切除，就可以保证生命安全，但高丰却坚持要求一定要保留他的语言功能，因为他还想继续站在讲台上，为此他冒着生命危险做了多次开颅手术。
即便行动不便，高丰也依然保持对生活的激情。徐筱蓉依然记得，今年世界杯决赛那天晚上，高丰跟她念叨：“足球赛在家里看一点意思都没有，要到高校人多的地方一起看才有带劲。”徐筱蓉原以为丈夫只是自己嘴上抱怨一下而已，便没有在意。谁知下班后，却发现丈夫失踪了。当晚暴雨如注，家人找了高丰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第二天，高丰却一个人满身泥泞地拄着拐仗出现在家人面前。
采访结束时，记者问他还有什么人生计划？高丰一个字一个字告诉记者：“除了办画展，我还要写一本《中国书画史》，30万字，要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那计划要用多长时间？”面对记者提问，他清晰地答道：“2027年！”徐筱蓉告诉记者，高丰如今每天“爬格子”，已经初步完成了这本书的提纲。
出画册、办画展，只是高丰的一个心愿，名利早已远去，只是内心的一个朴素愿望。正如他所言：“人生多不过百年，人类历史何止一百年呢？”人的生命有限，但精神可以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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