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不动父爱如山

■蒙胜国

“少壮不努力，等到人老了才知知识是黄金。”这是父亲常挂嘴边的话语，他用这句话警醒着自己，也用一言一行影响着我们。

父亲出生于一个普通农家，幼年读过私塾，家贫后辍学，跟随祖父母一道在田里收拾庄稼。1955年父亲入伍，3年后复员转业。当时，海南岛急需大量人员搞建设，部队整编制转入地方，父亲随即转入海南农垦，在琼岛南端的一个国营农场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他的生命画上了休止符，也没有离开过农垦。

那时，早期参加农垦建设的人员，识字的不多。同我父亲一个单位，大字不识的同事有“一箩筐”，很多是来自农村的，还有一些是退伍兵，他们央求父亲写家信，或写困难补助申请之类的文书。凭着年少时读过私塾，和在部队参加扫盲攒下来的那一点底子，父亲竟也能对付着写一写、算一算，这让好多老工人对他十分敬佩。

父亲很热心，对别人有求必应。有时夜里我从睡梦中醒来，还看见父亲点着一盏煤油灯，腰杆笔直地坐在床沿边，在一张桌子上替别人写家信，床边坐着一位老工人，向父亲口述家信内容，目不转睛地望着父亲执笔的手。当笔端流畅地写下几行方块字，呈现于纸面上，老工人的脸上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

父亲的毛笔字写得很好看，他还经常在我们耳边讲文言文，那都是读私塾时学到的知识。“匡勤学而烛，邻居有烛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发书映光而读之。”父亲背诵这句话时总是饱含深情，因为幼时渴望读书而没机会，他便把期望寄托于我们兄弟四个身上。

我们上小学时，已是“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年代。那时，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得来的诸如《铁道游击队》《山乡巨变》《我要读书》等连环画，他把这些书拿到家，便成了我们兄弟几个最好的精神食粮。在阅读“饥荒”的年代，我们翻阅这些连环画，常常陶醉其中。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经常临摹连环画，耳濡目染之下，弟弟们对画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后来，三弟和四弟先后从美术专本科学校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他们说，父亲重视我们的读书，画画和写作也是受大哥的影响。三弟擅长书画，他还因此被广东某地的文化站接收为干部。他致力于当地的社会变迁和民风民俗研究，出过两本书。一本是《良溪掌故》，一本是《习风棠下》。两本书口碑不错，被当地文化部门列为精品书目。

我自青年时代就一直爱好写作，父亲经常鼓励我勤练笔、多读书。后来，我当上了一名小学教师，没过多久，因擅长写作，被调至农场宣传部门，负责对内对外的宣传工作。麻将、扑克牌，我玩不来，也没这个兴致。于是，工作之余我就尝试写散文。父亲看当地的报纸副刊上刊登了我的散文，就咧开嘴笑，一个劲儿地说，不错，不错。感恩于父亲的认可，我至今还乐此不疲地写散文投稿。

父亲60岁那年，二弟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上了芒果，可干了一段时间不见效益就想转让果园。父亲知道后便鼓励他，农垦初创期，环境极其艰苦，我都没有临阵当逃兵。你要担当起来，不要一下子就败下阵来。父亲还亲自跟着二弟到果园一起管理芒果。在父亲的激励下，二弟坚定信心，用心经营芒果园。现在这片芒果园每年都能带来一笔可观的收益，已成为二弟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

父亲不仅用语言教导着我们，还用行动影响着我们。小时候，我家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板，和用四张长凳搭起的两铺床外，只有一张窄小的桌子，没有别的家具。那时，来农场的知青，有些懂木工活，他们打的海南柜、上海柜、三门柜等等，备受农场人欢迎。父亲为了改善家里的条件，在周末休息时，上山砍木头，学做木工活。一次，父亲上山也把我领上，回来时，他砍了一根非常重的大木头，一路靠换肩扛着它，中途不停歇走到家，共走了8公里路。这还不算，他到家后又返回去帮助落在后头的同伴扛木头，回到家时，浑身都湿透了。稍作片刻休息，父亲又拎起斧头劈柴火，紧接着晚上组织开班务会……从父亲身上，我看到了那一代农垦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影子，他们都是个顶个的好汉。

父亲扛回家的木头，后来都做成了家具，两件衣柜、一只木箱子和一张写字台。曾经的家徒四壁，因为有了这些摆设，就显得不一样了。如今，40多年过去了，这些家具还在母亲的房间里放着。

上世纪70年代末，父母最早做起了鱼贩生意，我们家经济状况有所好转，把房子建在靠近少数民族的村子旁边，住房条件得到了改善。父亲与村子里的老老少少相处得很好，没有隔阂和排斥。黎族兄弟一提到父亲就说：阿蒙是个好人！那年父亲过世，黎族兄弟来了不少。

今年的清明节，我们四兄弟聚拢一起，忆起父亲生前的过往，感慨最多的是我们兄弟之所以能有一番作为，都得益于父亲对我们的言传身教。这也正是——载不动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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