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盛德堂
■墨伊
盛德堂就在崖城水南村的南边,是古时中国人风水里居正的位置,长短不过20米的距离,却与新修的水南村远了格调,原也是的,800多年的历史,晃晃悠悠的,也不修葺,盛了历史高贵的品德,还得盛下历史漫长的尺度,这建筑里的砖瓦罅隙,都充填着名将名臣的声息和文人墨客的词句。道不尽,千古愁。
车从水南村经过,午后的阳光有些晕沉,我心里惴惴不安,这村里的村民都太过于炫目了:唐高僧鉴真、北宋开国宰相卢多逊、宋时的爱国名将赵鼎、胡铨、李光、宋末的奇女子黄道婆、元代宰相王仕熙、岭南巨儒钟芳父子……他们竟然都曾经在这小村庄里置过居所,把他们最可珍贵的身体和智慧都安放在这里。
水南村里的老屋如今是难再寻觅了,好在村里的槟榔、香蕉、椰树和荔枝都有些繁茂,也偶能窥见古人诗中景物确是实景而非书者粉饰。
出了水南村,路上的风景便有些寂寥了。新修的水泥路上有一些晒干了的牛粪,村里的老人说,再有几分钟的路,就到盛德堂了。
似乎越接近盛德堂,我对于历史更觉着亲近。它的影响太深远了,无论何时展开,都是如此的合于时宜。
对于盛德堂的突然出现,我还没来得及准备。车一直往前,我从车窗里看到一幢灰黑、通体斑驳的建筑,一面坍塌的、深没于荒草中的墙。直觉告诉我,这是盛德堂。
下了车,我往回奔跑,午后的风有些凉意,竟让我打了个寒战。
果真是的,盛德堂的碑石就立在路边,不过四围杂草都长势甚好,雄赳赳地都往碑石方向延伸,而碑石动弹不能,也就由了这些杂草在身上纵横。杂草里碑石也残破了,“盛”字生生地被削去了一角。
碑石与盛德堂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这距离里全是郁郁葱葱的含羞草,倒像是裴家人或者赵鼎或者胡铨亲手在庭院里种下的。德盛堂四围景色与秋意无关,槟榔、椰子、香蕉,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草叶,都绿得清楚,显见得底子深厚。
看过关于盛德堂还原后主体建筑的图片,当是清代重修后的格局了,说是占地有928平方米。这空间原是不算狭窄,只是这居所的主人都过于炫目,使得这建筑的修饰总是不够。
还原后的盛德堂,在图片上显示出来的,是典型的富有独特韵味的崖城民居,三合院式的格局,坐东朝西,这朝向与中国人关于风水的说法并不十分的吻合,不过它也因此具体体现了宅院主人裴闻义能冒杀身之险收留赵鼎和胡铨的侠义,不囿于庸常之心,非凡俗之人。
图片上的盛德堂,面阔三间,卷棚廊,灰布筒板的瓦顶,也是崖城自有的“接檐”式。宅院递进清楚,院前有门,到访者需从前门入,而后经由门楼进院,左右两边各有耳房,中亭、正厅、书房、厨房、廊亭一应俱全。盛德堂的脊瓜柱形式灵动,似是方状瓶形,也是奇趣。两块厚木上下衔接,便可组合成一流线型,中间凿空,远看近看都可成正梁头穿架的双口。梁头正面,浮雕一幅“龙凤图”,龙腾凤舞,相对应和,端的是一帘人间诗话。建筑里细节的修饰深藏功力,盛德堂里的瓜柱浮雕皆为一蓬十二枝莲花,圆心实花,舒有章法张有序,显见得盛德堂主人和居住者的品位。
史料有载,盛德堂始建于南宋,是唐代宰相裴度第十五代孙裴闻义所建居所。裴闻义时为昌化军守,宋朝宰相赵鼎流放崖州时,裴闻义留其在此居住三年。数年后,名臣胡铨也被贬流放崖州,又得裴闻义收留,也在盛德堂中居住了整整8年。绍兴十六年(公元1156年)五月,胡铨北归时,为裴宅匾额亲笔题赠“盛德堂”三字,并题对联“史记威名震四夷源流自有,堂颜盛德垂千古继述无疆”,以表感激之情。宋朝以后历代均予以保护、修缮。
回首当时,盛德堂更像是一个传奇,当年赵鼎、胡铨、李光在此间诗赋应答,张扬正气,到底是给古崖州根植了历史的底子。《水南村诗钞》原有记载,明代成化年间,裴家人曾经在盛德堂举行过一次规模盛大的祭祀先贤和祖先的大典,前来参加的政府官员和名人有30多人,来的人都兴奋,都以留墨宝于盛德堂为幸事,便纷纷作诗赠裴氏。想来是的,宋之后往来盛德堂者,大抵无白丁。崖城人对于《裴氏族谱》都熟悉,族谱里除了家族事,还有道不尽的名臣名士的笔墨。元朝参知政事王仕熙当年不从新主,被捕入狱。秋上九月,他和好友、侍御史济宁邱世杰同时被流放海南。流放海南的王仕熙心态甚好,单是从他为裴氏家族所写的诗便可窥知一二:“洛下当年将相乡,海南一种玉芝香。青云只照堆床笏,白日长留听讲堂。断简灯花秋对雪,古垣蜗迹夏凝霜。文鸳早奋丹山翼,舜乐于今动八荒。”
从南宋初年到清末民初,裴氏盛德堂承载了过多过厚的历史沧桑,负重过深,它也就成了思想的老者。如此深厚的文化沉淀,盛德堂当得起。
然而,和诸多积淀深厚的建筑一样,盛德堂逃不过历史的劫难。其实,在清代以前,盛德堂算得是幸运的,它几乎成了自南宋至明末文人墨客在崖州的圣地,是纵横历史概念的沙龙。然而,进入清代以后,盛德堂和裴氏家族就没了安宁。史料原有记载,清顺治四年(1648年)清军攻下崖州,明千户洪廷栋、总兵陈武夫妇举起抗清义旗,在儋州、崖州抗击清军。陈武夫妇的确神勇,为争夺崖州,竟和清军作战长达十二年之久,这其间,盛德堂多次被焚毁,海南的裴氏家族也第一次遭遇了灭族之灾。幸存者不得不往外逃命。但裴家人对于崖州,的确难舍。顺治十六年(1659年),局势稍有缓和,裴氏族人就又迁回了水南村。
康熙年间,盛德堂得到了重建,至乾隆时,再加修饰,但盛德堂规模已大不如前,名臣名士仍是络绎前往盛德堂凭吊赵鼎、胡铨遗迹,但究竟是日渐式微了。
清代修建的盛德堂,应是大体上保有宋时的风貌,依稀也能见着当年这些名士诗词唱和的盛景。但它在后来的一段特殊岁月中被损毁。后经过裴氏后人修缮,保存了部分遗址,仅剩的一堵墙和木梁架子,上面架着一层保护遗址的铝合金玻璃。在荒草丛里的盛德堂,低矮、憋屈。屋顶是再撑不住了,好几处已是彻底地塌了下去,几片瓦砬因此翻转,在阳光里裸着,灰扑扑的雨水浸泡的斑点罗列其间,摄入镜头时,把它拉近了看,触目惊心。
屋顶本是建筑上最实际必需的部分,中国人在修建自家宅院时,总是不殚繁难,使之尽善尽美。崖城人原是极具生活情趣,总是尽力使居所切合于实际需求之外,又特具一种美术风格。盛德堂也是在传承着本土人对于屋顶的品审,“接檐”式的使用就切合了裴家人对于这种细节艺术的喜好。双层的砖椽,使檐沿稍翻上去。
但这些都只是从图片里复原的盛德堂了。那个下午我在实地看到的盛德堂,只是一间坍塌了顶的老去的屋子,甚至已经称不得是屋子了,几堵断垣残壁,三五捆木柴丢在废弃的空间里,许是用来支撑这老去的檐顶罢?
盛德堂前的杂草过于繁茂,我不敢近前。看旁边的槟榔园里有牛,闲适,自在,想了想,许是牛可帮我从这杂草堆里辟出路来。蹚着水过去,赶了几回,牛在杂草堆的四围打了几个转,硬是不肯过去。这杂草丛也就成了畏途。
我用镜头在寻找盛德堂上胡铨题写的“盛德堂”横匾,遍寻不着。路过的一位水南村老人告诉我,这木匾早年已被一位村民锯断,拿去充当给水稻引水灌溉的闸板。民以食为天,一块木匾,能比天大么?只是从此裴氏子孙悬想多年的祖屋,成了缥缈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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